天剛蒙蒙亮,五個灰衣漢子肅然駕馬,飛馳到黔州城外碼頭。“青囊先生”曲不平、“九子連環”裏過、“開山手”封啟驊、“三絕胖子”黃笙、“哭羅漢”戶絕,若說這五人的名姓之前在江湖上默默無聞,但自從在黔州偷門大會被千家寨主乜邪選中後,他們便聲名鵲起,成為近日最受矚目的人物。
眾所周知,乜邪選這五人是要去錦州思邛山搜尋前朝偽帝繆宗遺留的玉璽,繆宗陵墓在山野中湮沒不可尋,這五人便成了除乜邪外唯一可能知道確切藏寶地點的人。因此五騎一出黔州,就已引得整個江湖聞風而動,一場風雨眼看將至。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一個白衣少女騎了雪白的駿馬,孑然一身出了黔州城。她跟隨密集的蹄印行到碼頭,船塢隻剩了一條小船。她暗中慶幸,連忙雇下,吩咐船家連人帶馬一齊載了,沿涪江順流南下。
“今日生意真好,前麵走了十幾條船。”相貌老實的船家笑著寒暄。
少女心中一動,並不搭話,抱臂站在船頭遠眺前方。江風掀起她的衣角,水上一個白生生的倒影,嬌俏挺拔。船家正想上路,忽聽簌簌風動,船上竟平白多了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眼見他以金習插髻,穿了青花白布的短衣,佩了銀項鏈、銀鐲子,背上馱了蠟染藍布的行囊,一身苗人打扮。
“好姐姐,帶我一程如何?”那少年的漢語甚是好聽,笑了對少女道。她臉上一冷:“我用這船有急事,你若不走,我可不客氣了。”心下卻是吃驚,這少年的輕功好生了得,宛若清風拂過,能察覺時已近了身。那少年嘻皮笑臉,伸手拉住她衣角,悠悠地道:“你和我都打他們的主意,正好順路,互相有個照應。”
少女打落他的手,正自猶疑,少年湊近她輕聲道:“偷門大會我晚了一步沒趕上,隻好在此處尋個伴。跟姐姐同行,應該不會迷路。”少女抿嘴一笑,轉頭瞥他一眼,又見岸上他隨意丟棄的快馬,看來是個有錢的主兒。那少年等她應允,一雙眼猶似清澈見底的碧波,迎了陽光熠熠閃亮。
“你叫什麼名字?”
“龍鬼。”他嘻嘻地笑,大模大樣在船頭坐下,“姐姐你呢?”
“我叫雪鳳凰。”她側過頭認真地說——從今之後,她不再是那個叫“鳳凰兒”的江陵大小姐,“你功底不弱,出自何門?”龍鬼衝她一吐舌頭,頑皮一笑:“姐姐你不告訴我來曆,也就別問我。多謝姐姐相助,這沿途食宿我包了,管叫姐姐滿意。”
雪鳳凰正愁銀兩使盡,聞言不知是否塞翁失馬,冷哼了一聲。這小子話中幾分真假,現下尚聽不出,好在小她幾歲,應該沒什麼威脅。但她到底跟過大有來頭的師父彌勒,曉得江湖凶險,當下趁了船身跌蕩,故意腳下一滑,踉蹌撲跌,肩頭稍一使力,一股柔和的勁道撞向龍鬼。
這一式“柔勁”擊向他肩側,初受力時並無感覺,但很快便會如遭重擊,勢必穩不住身形。龍鬼卻渾若無事,見她身子歪倒,連忙伸手來扶。龍鬼大驚小怪,笑道:“姐姐莫非沒坐過船?”雪鳳凰生了警惕之心,幸好她藝高膽大,大咧咧伴了龍鬼坐下。
船行方五裏,船家突然停梢,指著不遠處,驚恐萬狀。雪鳳凰和龍鬼急忙看去,隻見江上一片血紅,一條船上橫了幾具屍體,手中都握有兵器。雪鳳凰待船駛近,雙足一點,躍到那船上去看究竟。她剛俯身查看,就聽見龍鬼道:“新死不久,下手狠辣,是行家做的。”雪鳳凰細看幾人傷口,都是胸口中掌,衣衫盡都碎裂成片。船家把船靠攏,道:“客官,還走船麼?”龍鬼道:“當然要走。”他拉了雪鳳凰躍回船,見她仍在深思,便笑道:“擔憂旁人,莫如小心自身。這一路凶險得很,姐姐這會兒就怕了,可大大不妙。”
雪鳳凰道:“誰說我怕了?我在想,凶手會不會就是開山手?”龍鬼笑容一斂,歪了頭道:“封啟驊功力不弱,打死那幾人也綽綽有餘。”雪鳳凰低頭一想,那五人想是假裝上船,卻悄悄潛回來,將後麵跟蹤的人殺了。她正想著,船身忽然傾斜,繞開一個急渦。雪鳳凰的心方一定,劈頭就有一槳打來,其勢霸道凶猛,竟是貌不驚人的船家。避無可避之下,隻有硬接,雪鳳凰一咬牙,運力抬手擋格,槳上傳來一股大力,幾乎把她的手臂打麻。龍鬼冷哼一聲,忽地溜到那船家背後,一拳擊出。
船家回槳戳去卻撲了個空,腰眼被打中,“哎呀”叫喚,麵色更添凶狠。雪鳳凰揉揉手臂,好在她內力純正,隻皮肉稍微疼痛,見那船家年約四十,就喝道:“你易了容,究竟是曲不平,還是裏過?”船家嘿嘿丟下船槳,伸手入懷,掏出一枚圓球放在船上,人卻突然跳入水中。
風急急地吹,小船在江中打轉。雪鳳凰怔怔看了那枚黑色的圓球,非銅非鐵,剛想瞧個仔細,龍鬼一把抱住她,用力往江裏一跳。那船也在同時裂成數片,轟隆的爆炸把兩人震得在水中衝出很遠。雪鳳凰嗆了水,奮力一蹬露出江麵,隻見小船已毀得不成形。她的坐騎亦被炸得血肉模糊,忍不住心下難過。她又覺背後有人一推,一陣急流湧來,轉頭看去,龍鬼正和船家在水中交手。那人手裏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雪鳳凰自忖水下功夫了得,立即閉氣潛入水中。那人的身子甚是油滑,知她欺來,將身一扭,便像一尾魚悠悠避開,轉到龍鬼身後。他動作雖快,龍鬼卻更厲害,在水中一個蛟龍翻身,竟又從那人下遊回到他身後,把那人完全暴露在雪鳳凰眼前。
雪鳳凰一招“秋蘭青青”,接一招“浮香外襲”,先趁隙奪他兵器,再翻轉匕首刺向那人脅下。誰知那人在水中露出牙齒森然一笑,任由雪鳳凰搶去匕首,等她刺來,忽地哧溜一歪身子避開。他的手遙遙地朝雪鳳凰一擺,她緊握的匕首登時劈啪炸開,饒是雪鳳凰見機不對及時撒手,還是被震得虎口生疼,眼前一片模糊。
龍鬼潛入水底撈了一把,掏了一掌的淤泥,遊上來一把抓住雪鳳凰的後領,把她往遠處拽去。那人正待追趕,龍鬼運氣將淤泥平平在水中送出,那一巴掌的泥便如箭射出,一下甩在那人臉上。
趁那人一時看不清,兩人浮出水麵,奮力朝那條載滿死人的船上遊去。好容易近了,雪鳳凰先上,又拉龍鬼上去,兩人把死屍拋下江去。雪鳳凰這時顧不上惡心或是道義,一麵丟一麵念念有詞:“對不住,借船一用,請閣下安心水葬。”龍鬼嗤笑道:“又不是你殺的人,讓他葬身江底有什麼不好?”
迅速劃動船隻,兩人的槳在半空中打架,折騰了幾下,方才順了同一方向劃去。那人沒動靜,似乎放棄跟上來,雪鳳凰鬆了口氣。抬頭看看碧水藍天,剛想笑了說話,就看見船當中裂開,把她和龍鬼分開兩邊。
她愣愣地隻有一個反應——見鬼,這船也要沉了!當下拿起槳在水麵上一拍,借了力道彈出數丈,眼看身子沉重又往下落,又是一槳打下。“啪——”水裏露出那人的腦袋,手一揚飛出星星點點。雪鳳凰急忙將身一折,反手把槳拍向另一邊的水麵,“嘩”地激起大片水花,一齊射向那人打出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