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十萬大軍,皆在我麾下,隻等你一句話。”乜邪眼中揚起異樣的光芒,神采飛揚,“至於朝廷上我早與人聯手,不出五年就會風雲變色,江山易主。”

彌勒無動於衷,乜邪說的似乎都是前世之事,遙遠得令他的心掀不起一絲波瀾。

“無論如何,逝者已矣,我不想報仇。”他一字字說得清楚分明。

乜邪木然道:“你真要走?”

彌勒點頭:“離開此地,越遠越好。”

“不再回來?”

“永不再來。”

乜邪冷笑:“嗬嗬,好得很!你隻管遠走高飛。你一離開此地,我便殺了雪鳳凰。”彌勒蹙眉道:“她與此何幹?你……”他明白乜邪的心意,歎了口氣,默然不語。乜邪道:“我會讓她再進孝康之墓,你心裏若還有這個徒弟,還有那個哥哥,還當雪湛是你姐姐,你就去墓裏見他們吧!”

彌勒道:“雪湛也埋在這裏?”乜邪道:“你忘了嗎?當年,她正是跟隨為父皇選址的查先生同來散心,才會遇到我。這是我們的初識之處。”父皇,多麼遙遠的稱呼。彌勒臉色發青地轉過頭去。當雪湛嫁到此地後,他曾長居黔地,當年的龍戰正是他最為惺惺相惜的朋友。

明月自來還自去,更無人倚玉欄杆。前事已矣。十多年來生死兩茫茫,他一直在走,又走得了多遠?乜邪見他眉尖亦有化不開的心事,忽然哈哈大笑:“諸賢,我以為你真能萬事皆忘!好,好!一切恩怨,你我便在孝康靈前了斷!他若泉下有知,看到你這不孝模樣,不知會不會替我罵你一頓!”彌勒歎道:“也罷,由你胡鬧去吧!”把那些想說未說的話都放下,轉身向林外飛縱,幾下一躍,淡淡的影子慢慢消失了。

等他遠去,乜邪才鬆懈下來,散去全身凝聚的功力,猶如大病一場。他望了彌勒消失的方向,堅毅的神情中終襲上一縷悲憤。依然沒有忘,不肯放。雪湛去後,這是他唯一的宿命。

節先靜靜站在乜邪身後,見他兀自出神,便指派幾個苗人把雪鳳凰和龍鬼抬回大寨。思邛山上因葬了繆宗和雪湛,乜邪選一處山頭修建了隱秘的住所,每年定時來拜祭悼念。

回到寨子後,乜邪先弄醒了龍鬼。龍鬼張眼第一句話就是:“爹,求你別殺雪姐姐!”乜邪道:“你放心,她大有用處,你不給我惹事,她就再安全不過。”龍鬼頭腦略略清醒了些,四顧後道:“你把雪姐姐藏哪裏去了?”乜邪並不回答:“你在墓下呆了一日,好好歇兩天,我有事找她,等她應了我之後,自有工夫和你玩。”

“彌勒呢?”

“他走了。”

龍鬼低下頭:“好,我安心休養,請爹照顧好雪姐姐。”乜邪吩咐手下給他擺上酒菜茶點,疊被鋪床,龍鬼低眉順眼,舉止乖順。乜邪很是滿意,安心地撇下他,到另一處廳堂來看雪鳳凰。

雪鳳凰躺在一張七寶雕雲床上,神情委頓。乜邪回頭看見桌上熱騰騰的酸菜酸魚,對伺候在一旁的侍婢道:“讓她養精蓄銳,明日來見我。”

次日午時,乜邪在堂屋前射靶,每箭必中紅心。節先悄然走近,在他身後立了很久。等乜邪射完箭,節先恭敬地道:“羅怒在思邛山腰紮營住下,五族有援手自思州趕來,約摸午後就會進山。”乜邪淡淡地道:“給我統統擋下,不許他們靠近山上一步。”節先應了,又道:“少主央我找了拳譜給他看,似乎無心再插手這裏的事。”

乜邪“哼”了一聲,笑道:“他的鬼心思,你看不出來?小心提防,他養足力氣就會來搗蛋。”節先也笑道:“小孩子不知輕重,和我當年一般品性。寨王莫要責怪他,等年紀漸長,就會好的。”

“雪鳳凰呢?”

“她吃飽喝足便開始亂來,昨夜試圖溜出去七次,被我攔下。我費盡唇舌,說寨王今日會見她,這丫頭才肯回去睡安穩覺。”

乜邪輕笑道:“把這個有趣的娃兒帶過來吧。”

雪鳳凰打著哈欠,懶洋洋走到乜邪所在的院子,探頭張望。乜邪招呼道:“小丫頭,我在這裏。”雪鳳凰一下蹦進院子,先不管這苗疆老怪,兀自跑到那張弓前嘖嘖讚歎。又拿起箭射了一支,穩穩停在靶心,笑了望向乜邪道:“老怪物,這把弓做得好!”

節先大怒,差點想出手,乜邪攔住他道:“你叫什麼來著?”

“雪鳳凰。”

“雪……鳳……凰……”乜邪笑了,“鳳凰火中涅盤,你卻想雪中飛鳳。你既是姓雪,千萬別辜負了。”

雪鳳凰道:“我師父呢?他在哪裏?”乜邪道:“你師父也來了嗎?”雪鳳凰心中狐疑,她明明聽到過彌勒的聲音,醒來問起節先,他不承認見過彌勒。她盯了乜邪看:“那你呢?為什麼會在思邛山?你叫裏過他們來盜墓,卻又不放心跟了來?”

乜邪緩緩地道:“這墓,他們是盜不走的。”

“你想借玉璽殺他們?”

乜邪微微笑:“你殺過人嗎?”

雪鳳凰生氣瞪他一眼。闖蕩江湖卻從沒殺過人的,她大概算一個,很有點被人看不起的意味。她微嗔薄怒,令乜邪笑得大聲。

“有什麼可笑!瞧這情形,除了那五人,其他想來盜墓的人必都被你們殺了。”

乜邪淡淡地道:“如此寶物,本不是他們該得之物。”

“那我呢?你派了龍鬼監視我,為什麼不殺我?”

“龍鬼很喜歡你這個姐姐。”乜邪想到龍鬼,小家夥夢中猶帶了笑,是被這女娃兒給迷惑了嗎?

雪鳳凰記起師父說過他們之間的仇怨,道:“你不想殺我,幹嗎抓我?”

“殺人有什麼趣味?”

雪鳳凰笑了:“我就知道你與眾不同!”

“哦?怎麼個不同?”

當別人議論到自己,人不免有好奇,乜邪也不例外。雪鳳凰想到這裏,笑得愈發自信:“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老?”節先的臉色大變,乜邪笑眯眯地,聽雪鳳凰繼續說道:“你的老是從心裏滲出來的,你實際並不老,可你的心累了。”

“這跟殺人有什麼相幹?”

“有。你對自己都快絕望,又何必殺人,更添一份絕望?”雪鳳凰一字一句慢慢說道,“人流出的血,不是冰冷的雪。”

乜邪一笑,並不讚同她的傷春悲秋,道:“你是我的棋子,我不會殺你。”

雪鳳凰的心猛地一驚,想到偷門大會上彌勒曾說過繆宗玉璽是乜邪引他出來的釣餌,那麼如今,她也成了釣餌,吸引彌勒上鉤。師父會來救她嗎?隱隱地她竟企盼被抓,再見師父一麵。

“棋子?那要看看你夠不夠斤兩!”

雪鳳凰故意拿話激他,乜邪並不動氣,朝節先揚了揚手。奇怪,他那隻枯瘦的手掌,迎了光似乎多了點血肉,不再觸目驚心。

狼牙槊突如驟雨狂風而至。雖然雪鳳凰知道節先會動手,還是嚇了一跳。攻勢密如急雨,瞬間將雪鳳凰周身罩住,強大的內力鼓蕩著節先的兩袖,雪鳳凰幾乎感覺整個人要被他這一槊打得飛起來。眼見無法力敵,隻有借力使力,在這鋪天蓋地的攻勢中尋找最薄弱的突破口。

這一槊的氣勢渾如天成,但有至強處必有至弱處。槊影將到之處,將是力量最強的地方,而槊影已擊過之處,殘餘的勁力瞬間消失,實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便是雪鳳凰想找的入口。

她閃開身形,險險擦過狼牙槊,依循找到的入口切進。陷入節先的氣勁包圍圈後,雪鳳凰被他的氣勁帶動得人如陀螺飛快地轉了一圈,伸出掌時正好拍在狼牙槊的末端,離節先持槊的手僅兩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