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蒙偷偷透過窗欞間的縫隙向廳中望去。廳中一燈如豆,傅山宗背著手緩緩踱來踱去,雙眉緊鎖。在城外林中經過一整天的休息,雲蒙氣力、精神都好得多了。前胸傷處也不似昨晚那麼疼痛。他此次再來到傅府,倒是駕輕就熟,隻不過這次他見正院中廳燈光閃爍,便徑自到此。他每走一步,都不禁回頭向後麵的小院看去。昨晚在小院中一番驚魂,險些喪命,但現在想起來,竟不覺危險,反而泛起絲絲旖旎暖意。

“傅叔叔,我的傷勢沒有大礙,你不必太擔心!”坐在小車中的少女溫言道。傅山宗籲了口氣:“眉黛,你的傷勢隻是外傷,將養些日便好。隻是此次太過危險,若你真有閃失,我如何、如何向袁兄交代。”那少女袁眉黛聽傅山宗提起父親,也皺了皺眉,雙目又有些濕潤。

傅山宗見她如此,也歎了口氣:“眉黛,我給你把把脈!”他走到小車旁,伸出右手搭在袁眉黛左腕上,細細號了半天,又換右手。他眉頭稍稍舒展開:“這些天來,似乎好了些。我看,以後改為每三天用一次針吧。”袁眉黛卻不見什麼喜色,隻道:“那也太辛苦傅叔叔了。如今敵軍攻城正在緊要關頭,我的病不勞傅叔叔太多費心。”傅山宗苦笑道:“你爹把你托付給我,不管守城之事如何,好歹也要護你周全。若是連你都護不住,我如何守得住這天水城?”袁眉黛輕歎一聲:“傅叔叔,你也知道,我這病不過是捱時日罷了。我師父三年前便說過,這病拖不過兩年。幸虧有你替我診治,才能拖到今天。如今每天都是賺來的,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傅山宗不料她說出這話,一時竟無語。

雲蒙一直屏著呼吸,聽到袁眉黛最後這話,胸中氣流一下在喉嚨處噎住,幾乎要咳出聲來。他強自忍住,但鼻子中卻不由輕哼了一下。屋中的傅山宗已經察覺,他大喝一聲:“是誰?”也不待有人回答,他左手連揮,數根銀針已經徑直飛出。雲蒙聽傅山宗大喝,不由一慌,暗罵自己無用。本想暗暗提醒了袁眉黛便走,不料卻露了行蹤。不過片刻,數根銀針已透窗而出,直撲他麵門。雲蒙矮身低頭,幾根銀針堪堪擦著他頭皮飛過。雲蒙心中叫著“好險”,才直起腰來,見傅山宗已不知何時立在麵前,一身便袍,下擺微微揚起。雲蒙隻覺眼前一花,傅山宗雙手如電,已攻過來。

雲蒙今夜迭遭大變,氣息未暢,不用幾合,便被擒下。傅山宗點了雲蒙上身穴道,將他推進屋中。袁眉黛見傅山宗推著一人進來,先是一驚,待看清是雲蒙,不由“啊”了一聲。雲蒙見袁眉黛坐在小車上,一身淡黃色衫子,頭發綰在腦後,眼波一閃。他胸口不由似被撞了一下。

一日之前,他還欲殺麵前這個女子而後快,但昨晚小院中一戰,卻使他對這少女提不起半點恨意。自己的胸口隱隱作痛,不知還是不是昨晚受的那一擊?雲蒙雙眼直愣愣地盯著袁眉黛,傅山宗用力一推他:“楚圖南軍中雞鳴狗盜之輩倒真不少。昨晚剛來過,今天又派人來。大丈夫要戰便戰,光明磊落地打一場,何必行此下三爛手段!”雲蒙聽他一說,似回過神來,也大聲喝道:“不錯,大丈夫要戰便戰,不敢正麵對敵,盡放些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算什麼英雄好漢!”想起“寂滅弩”、“飛火鳥”這些東西,雲蒙不禁氣壯聲高。袁眉黛側目看著他,見他慷慨激昂,頭上青筋冒起,嘴角不由微微翹起,略帶出一絲笑意。

雲蒙口上雖大聲說著,眼中餘光卻不時偷看袁眉黛,見她似在譏笑自己,臉上突地紅了。他喘一口氣,仍大聲道:“傅山宗,你號稱西南第一名將,又為什麼昨晚派人去燒我們的糧草?嘿嘿,這幾百人還不是被我們全數殲滅!”傅山宗開始麵上仍不動聲色,聽他說到“幾百人”時突然變了顏色。他盯著雲蒙神色,看他不似說謊,突地提聲大喝道:“傳李鳳池來!”雲蒙不知他為何突然大喊,倒也不在乎,隻側目去看袁眉黛,卻見袁眉黛嘴唇緊抿起來,不見了笑意。

不消多時,門外響動,一人推門入內,正是傅山宗手下大將李鳳池。傅山宗道:“李鳳池!你好大膽!”李鳳池打量一下雲蒙,不知所以,愣在當地。傅山宗逼問:“你派去了多少人?傷亡多少?”李鳳池囁嚅不敢答。傅山宗大喝道:“大聲說出來!”李鳳池才遲疑道:“五百人!”傅山宗急道:“你昨天明明說是五十人……我問你,傷亡多少?”“一個……”“怎麼?隻有一個人傷亡?”“一個也沒回來……”傅山宗不由一呆,猛然揮手向桌子擊去。隻聽“啪”的一聲輕響,也不見桌子有什麼晃動,卻平地矮了寸許。傅山宗一掌將桌子擊入地中,卻不傷桌子,顯是已用上了綿掌功力。雲蒙看得不由咂舌,心道:“縱然是楚將軍,也未必有此功力。傅山宗號稱西南第一名將,攻殺戰守自是了得。就單這手功夫,拿到江湖上去,也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