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島逆子之卷(十 )(1 / 2)

穀縝喝光一碗酒,笑道:“陸漸,你瞧了這些事,似乎不覺奇怪。”陸漸搖頭道:“我是見怪不怪了。”

穀縝道:“好個見怪不怪。”又飲一碗酒,抹去嘴角酒漬,笑道,“你不知道。四年前,這吳朗月還是我手下夥計,如今卻是一跺腳、便震動三州八府十六縣的狠角色。這等人財大氣粗,狡計百出。我這兩年囚於深獄,他們無人管束,就如出籠的猛虎、斷鎖的蛟龍,不知做了多少混賬事。你當他的東西好吃好用麼?他給你萬兩黃金,他吞沒的黃金,少說也有三萬;他給你明珠十鬥,他汙掉的明珠,少說也有八斛。至於美人香車、華服佳饌,那都是叫人神魂顛倒、暈眩迷糊的玩意兒,你一旦陷進去,還有狗屁工夫跟他算賬?”

他頓一頓,笑笑又道:“吳朗月百般示好,求見於我,難道因為老子生得好看?嘿嘿,隻因我若見他,便意味著既往不咎;我不見他,他就麻煩大了。不過,我收了他的車馬美酒,也就是說,以前的事雖不一筆勾銷,卻可從輕發落。即便如此,吳大官人今晚也睡不好了。”

陳雙得忍不住歎道:“穀爺年紀輕輕,竟將世事看得如此通透。”

穀縝笑道:“那隻因為,吳朗月之流,縱然多財善賈,卻是手中有錢,心中也有錢;唯獨我手中有錢,心中無錢。心中有錢,易為金錢所駕馭,淪為錢奴;心中無錢,則可以錢為奴,駕馭天下之錢。”

陳雙得聽得出神,喃喃念道:“手中有錢,心中無錢。”

穀縝搖頭道:“雙得,你便聽了這話,也做不到的。我九歲時便聽人說了,卻直到半年之前,才悟通這個道理。”

陸漸心想:“半年之前,他不是還在九幽絕獄麼?”卻聽陳雙得嘻嘻笑道:“那這位陸爺,卻又是有錢無錢?”

穀縝瞧了陸漸一眼,笑道:“我這鼻子最靈,但凡人身上有一絲銅臭,不論是手上,還是心裏,我都嗅得出來。唯獨在這陸爺身上,我一點兒都嗅不到,足見他手中無錢,心中也無錢。”陸漸失笑道:“這話在理,我本就是一文不名,窮光蛋一個。”

穀縝搖頭道:“你這窮光蛋,做得可不容易。富可敵國容易,窮可敵國卻難。我雖然譏笑孔子顏回,但這等聖賢之人,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就算一文不名,也是百代帝王之師。得一人,勝得一國,這就叫做窮可敵國。”

陸漸未及答話,忽聽樓下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好個窮可敵國,乖孫子入獄幾年,果真長了見識。”

穀縝眼神微變,忽而笑道:“贏爺爺,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家裏數錢,卻來這兒做什麼?”

“這個錢字再也休提。”那老者嘿嘿笑道,“爺爺那點兒家當你又不是不知,給乖孫子你塞牙縫還不夠呢。”

他一邊說,一邊走上來,似乎蒼老無力,三步一歇。穀縝莞爾道:“贏爺爺來得挺快,我還當第一個來的必是九變龍王,不料烏龜爬得比龍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