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又默默自行行過數裏。別說船夫們嚇得開不動船,就是沒嚇破膽,也無法讓船調轉方向,退出這片吃人的狹穀。幽冥中似乎自有力量,牽引著船隻和滿船的人往鬼門關行去。
所有人皆屏息凝神,豎耳傾聽,等待那不知何時會以何種方式突然而降的災難。
霧水越來越大,愈加沉重,漸漸在海麵沉澱下來,淹過船舷,隻剩桅杆可見。桅杆同人一樣,保持著直立不動的姿勢在霧中向前飄移,上半截有,下半截無。還沒見到鬼,他們自己倒先有了冤魂出場的形態。
“這個地方我們剛才是不是已經走過了?”恐懼讓薑炎忘記了汙言穢語,一時恢複了彬彬少年的本相。
人們順著他的目光往左手邊的石山上望去,果然,一麵絕壁上掛著半邊尖塔,海鳥在塔頂築著巢。
老尤頭從甲板尾的濃霧中鑽出來,向下指著海麵,向少年們報告:“怪得很,又到那牌坊處了。”
薑炎聞言立刻帶頭鑽入霧中。共同麵臨的未知危險讓嫌疑犯和押送隊隊員模糊了身份的界限。
霧下的海依舊反射著詭異的光亮,海下死城清晰可見:刻著“忠孝”二字的浮雕牌樓,青石板路一路延伸至寺廟門前,廟旁垂著一棵衰柳。
“鬼打牆!鬼打……”金小尾張口大叫,烏鳶連忙捂住他的嘴。大家已經夠怕啦,他還要出聲提醒,簡直受不了了。
“嘻嘻……”一聲女人的笑聲忽然鑽入少年們耳中。輕悠悠的,遙遠縹緲,仿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一條紅影在死城的牌坊下一閃,如一尾魚飛速遊過。
“是……是女人……穿的紗裙麼……”烏鳶結巴著問。他沒看清紗裙裏有沒有身子,有沒有頭。
“嘻嘻……”又是一聲女人的笑。這次笑聲從海底而來,直衝上海麵,在少年們頭頂的濃霧中旋轉回響。
“嘻嘻……嘻嘻……嘻……”處處在回響,處處是冤魂。
“誰,誰在那裏!”薑炎趴在船舷上,流著冷汗往下拉弓架箭。他不能丟了他爺爺的臉麵,不能抹了薑氏家族的尊嚴,女鬼也要一戰!
“別說話,”老尤頭不知何時伏到他們身邊,“不是鬼,是人。”
老人悄聲的一句話讓三個少年心神一定。不管少年人多麼瞧不起老年人的衰弱,遇到關鍵時候,老年人總是那粒定心丸。
“是什麼人?”
“不知道。別亂動,先等等看。”
薑炎等人同時瞧著淡定的老人,心想可惜這老頭子出身低賤,又沒有什麼機遇仙緣,一輩子隻能賣炊餅。若是會武功,加入本幫,這等心理素質,指不定比伊堂主還混得好、升得快。
幾句話的工夫,海下死城忽忽又是幾道身影飄過。有紅有黑,長短不一。
“情況不明時,切記不可輕敵冒進。”薑炎默念著爺爺平日的教誨,低聲問,“會不會是黑頭幫、青環門的人?”遊龍幫縱橫南海數十年,爭權奪利,結過梁子的仇家可不算少。
“不是人,是水鬼,嗚嗚嗚。”金小尾拉開他表哥捂在嘴上的手,顫抖著說。
“他腦子有點兒毛病。”烏鳶用眼神向老尤頭解釋。
“不是水鬼,也不是黑頭幫、青環門……你們看。”老尤頭手指的方向,一條黑影從死城的一個窗戶裏飄出,水蛇一般朝他們遊來。衣袍上的刺繡在水光中反光:一個口銜雙刀的白色骷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