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是瘋子還是傻瓜?
借著夜色,荊南遠遠地跟在那人身後,盤算著該用眠蕨袖箭還是曼陀羅香來放倒他。
其實那人已經夠不清醒了,手提酒壺在岱渚山道上走著“之”字,從係著錆青綢帶的佩劍能看出他是個劍客。如果這條山道通向斷崖,那人肯定會毫不遲疑地一腳踏出絕壁。
問題是這條道是通向白邸的。
那醉漢正口口聲聲嚷著要找“鬼宅”邸主以劍論高下,身為白邸管家兼醫師的荊南覺得自己置若罔聞的話有點說不過去。
但就讓那家夥在山道上橫陳一夜酣睡到酒醒,未免太便宜他了。荊南咧嘴一笑,把袖箭和眠香收了起來。
這莽夫執意除鬼,就讓他去會會鬼主好了。
初春,岱渚山冰雪消融、草葉新發,青溪村酒肆的客人也多了起來。
潯門學子將黑白兩包藥材並置在竹桌上。荊南冷冷看了他一眼,往茶杯裏蓋了勺糖,然後抓起那包黑色藥材揣進懷裏。
“玄丞師尊囑咐,這兩包藥……”桌對麵的學子道。
“一味謂之生,一味謂之死。”荊南打斷他,“你們總將屬性相悖的藥一同送來,滑不滑稽?回去轉告玄丞,捎墨毒輔材來就行,這假惺惺的補身珍肴就不用了。反正他出手再大方也趕不上陳王,不如變賣了補充軍費。”
“醫師錯怪,師尊確是掛心原大人……”
“哼,是掛心他撐不到計成那天就撒手人寰,還是掛心他心意有變投靠新主?若是前者,此處有老夫坐診,斷不會讓你們的原大人輕易死掉;若是後者——倘若我真有無能為力處,便是移不動他那向死求勝的愚昧本心。”
學子走後,荊南自斟自飲,直到夜幕沉下還沒澆滅心中怒氣。秦淵縱是暴虐荒唐,但至少不虛偽。不像這玄丞,處事妥帖八麵玲瓏,卻讓人一想著就來氣。
他正瞅窗外生悶氣,酒肆的門忽然大開,幾個遊俠跨進來,將一人擲在地上:“這麼孬還敢跟人比劍。快,給爺買酒端來!”
地上的人悻悻爬起來,卻似還不死心,再次衝向幾位壯漢,卻被對方出刀擋住,一挑就卸去了劍,緊接著補上一拳,打得他口鼻流血,攜著酒氣直接滾倒到荊南桌下。
荊南垂目看了一眼,繼續喝茶。
眾人徑自從敗者腰間掏出銀子,向店家要了酒肉,愜意地邊吃邊聊。荊南對那些江湖傳言毫無興趣,直到一句話跳入耳中——
“說是這附近荒廢幾年的白邸進新主了。”
“有些時日了。哎,我聽說,這位白邸新主不是人,是鬼!”
“鬼?什麼意思?”
“你記得幾年前,秦淵陛下一氣之下用毒酒賜死的潯門學宮衛尚書嗎?據說陛下對此事一直悔恨在心。此次征討衛國,偶得一通天術士,即命其拚合衛尚書骸骨,招魂附身。由於屍骨生肉彌膚需要時日,就送至此處靜養……”
“哈哈哈,胡說!衛尚書死了好幾年,魂魄早過忘川入輪回,哪還有等著被招回的道理!”
“我詳細打聽過這事,真有人遠觀過那邸主,據說風姿俊雅宛若謫仙,除衛尚書外不可能是別人了。不過俊雅厲鬼也是厲鬼,那宅子陰氣環繞,連接近的鳥獸都大片莫名死在路邊。前些日子,有個殺人犯逃竄到山中,趁夜潛入府邸搶掠。但不知遇到了什麼,第二天被發現死在山路上,身上無一處外傷,全身的血液卻被抽幹,灌入了墨汁!”
“我也聽聞了此事,但複生的人並非衛尚書,而是陳王摯愛的亡妃翦菡!黑火陳君縱橫天下卻是個情種,隻等吞並諸國凱旋歸來,與邸中佳人共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