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像蒼蠅一樣在街上嗡嗡了半個小時,終於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小區。叫“家園紅格”,聽起來倒是不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對著它我總有種陌生的恐懼感,仿佛一頭張著大嘴,露出獠牙的恐怖怪獸,要把我生吞活剝掉似地。我在害怕我付不起這兒的房租。
我們四個在街對麵徘徊了足有一百萬分鍾。小區門口站著一個保安。我們在討論那混賬保安會不會讓我們進去,要是不讓的話接下來又該怎麼辦。看來這頭雜種怪獸要生吞活剝的遠不止我一個。
你要是看到四個老男人站在街上磨磨唧唧,心裏準會十分煩膩。尤其天氣悶熱,像是裹著七八十歲老太太的奶罩。我心裏一陣沮喪。我們看上去一定像極了四隻站在半空電線上聒噪個不停的大烏鴉,要是那個保安有注意到我們的話,我想。最後我們終於討論出了結果——隨機應變。這辦法真是再合適不過。我們一致把小六兒推到了第一的位置,充當擋箭牌。因為他年齡在我們四個當中最小。小弟就應當為大哥們遮風擋雨。所有當大哥的都這麼說。
一路誠惶誠恐,可我們擔心的問題根本就沒有發生。我們隻是排成隊,然後就從保安鼻子底下進入了小區。沒有詢問,也沒有阻攔。突然間我覺得我們幾個就像鬥敗的公雞。奇怪的是我心裏竟然偷偷竊喜。可能我真的要瘋了。我有注意到我們走進大門時,那位混賬保安左顧右盼一臉不屑,仿佛看到了四隻渾身長滿絨毛令人生厭的蒼蠅。那副德行像極了插在混賬稻田裏的稻草人,戴著一頂破草帽,下麵隻有一條腿。虧我們幾個還誠惶誠恐的像做賊一樣,簡直連蒼蠅都不如。真******混賬。
我們走進小區。那是一個不大的廣場,正對著大門。廣場上有個精致漂亮的水池,池子上搭有木橋,還有個小亭子。我們就在那裏麵耍了好一會。隻是池子裏沒有水,不然的話我肯定要跳進去洗個痛快澡。我渾身冒汗,身上像是裹了一層厚厚的鼻涕。我是真想洗個澡來著。天氣實在悶熱,我的衣服都濕透了已經。我恨不得扒下自己的這身人皮來,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是說。
我們坐在亭子裏,一連走了一個小時,腳都要掉了。我甚至已經在懷疑這雙腳到底是不是我的,如果有人要我一定十分樂意的送給他。如果他不嫌臭的話。本來我還打算坐在亭子裏吹吹風,可周圍可憐的一絲風也沒有。我記不得大街上有沒有風,或許有或許沒有,我記不得了。我是想說這裏或許本來是應該有風的,隻是被高高的樓房圍嚴實了,風進不來。
我們一邊休息一邊討論怎麼做才能知道這小區裏有沒有房子出租。總不能挨家挨戶的去敲門,這裏好像也沒有公告欄什麼的。我們倒是可以找個住在小區裏的人問一下,隻是我們進來都快一萬年了,除了那個混賬保安,好像再沒看見任何一個人影。這小區處處透著古怪。其實想找人問一下也簡單,隻需敲開一戶房門。隻是我們四個誰也不想這麼做,這多少讓人有點難為情。商討了半天,我們又一次達成一致——去問那個該死的保安。這確實該死。
保安四十多歲,長的有點怪。你隻要看了他的臉就忍不住想要上去摑他兩耳光。世界上這種人多的是。有時候隻看一個人的長相你就能判斷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要麼是欠揍的雜種,要麼是不那麼欠揍的雜種,每個人都可以自己判斷。不過不管怎麼樣,都是雜種。可我現在必須要對一個欠揍的雜種有說有笑,甚至恭敬有加,這真******叫人難受。嘿,說不定混賬保安還想上來摑我兩個耳光哩!
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或許還算個人吧。我說的可是大實話。
保安一聽到我們是大學生,一改淡漠立馬熱情洋溢起來。那樣子就跟他一下子成了天王老子似地。他可真把自己當成根蔥了。要命的是這混賬保安頂多也就二十七八歲,卻要裝作如同閱盡了人間滄桑疾苦,站在我們麵前指手畫腳、誇誇其談。他說他高中沒讀完就回家幫父母賣菜,說他一個人隻帶了兩百塊錢就到廣州打拚,又說後來他母親如何的不願意讓他再外出,迫不得已隻能到這裏當個保安,還說他如何如何的還想出去往北京闖蕩一番……我的天,簡直是沒完沒了。還不停的問我們“你們學的什麼專業”、“你們都找的什麼工作”、“你們是一個班的嘛”、“班上多少人”……諸如此類跟他毫無關係的問題,簡直讓你煩不勝煩。我是真想上去狠狠摑他兩耳光,老實跟你說。幸虧有小六在,他在學校當過宣傳部部長,應付起來倒是很有一套。我站在最後麵,用力搓著雙手——我是在努力的讓自己保持鎮定。嘿,我說,他可真應該在家裏給小六兒立個牌位。要不然,保不準臉上已經挨了我兩巴掌了這會兒。
保安胡亂扯了足半個小時。最後,我們終於得到了我們想要的東西——他不知道。我的天,他怎麼不去死。這回我是真的瘋了。
可一轉眼我又有些想明白了。既然這是我要麵對的人生,我麵對了又如何。我甘願接受命運的安排。這下你可以死去了,我親愛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