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已裂開,是被北國刀子一般的風吹開的。衣服已破碎,胸膛上的傷口已開始紅腫。現在就算他的朋友看見他,都未必能認得出他就是姬遠玄。
那個文質彬彬、不苟言笑,舉手投足間自帶著一種王公氣息的姬遠玄。
暴風雪來得實在不是時候,黑暗中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危險,每一種危險都足以致命,若是在雪原中迷失了方向,饑餓就足以致命。可是他隻有往前走,既沒有別的路讓他選擇,更不能退。
後退隻有更危險、更可怕,因為李橋就在後麵盯著他。雖然他看不見,卻能感覺到那種殺人的寒氣。
逃亡本身就是種痛苦,饑渴、疲倦、恐懼、憂慮……就像無數根鞭子,在不停的抽打著他。
這已足夠使他身心崩潰,何況他還受了傷。
槍傷。
每當傷口發疼時,他就會想到那令人不可思議的一槍。
姬遠玄隱約還記的,當時他就站在站台上,因為列車上死了一個穿著旗袍的男人,作為目擊者,他被一個一身酒氣的老警察留了下來。跟他一塊被留下的,還有列車上的乘警,以及兩個本應該死去的人。
他還記得,當時站台上的風很大,也很冷,老警油子的話他聽不太清楚,還有那濃濃的北國腔調他也聽不太明白。可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因為很快他就覺得胸口被人狠狠的打了一下,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口處一樣。
他明白那是子彈的威力,一顆子彈從他無法看到的地方發射了過來。
緊接著就是全身的冰冷,傷口的劇痛讓他幾乎瞬間昏迷過去。
於是他跑了,身手敏捷的他立刻一個就地翻滾,鑽進了停靠在站台的列車底下。接著迅速移動身體,接連鑽過了好幾輛列車,終於借著濃濃的夜色翻牆出了車站。
這本就是一個非常小的車站,小到周圍除了荒地什麼都沒有。如果你的對手是一個神槍手的話,那麼曠野就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逃亡地。可姬遠玄沒有任何選擇,他的眼前除了曠野,就是一望無際的白雪。他能做的就隻能像是一隻喪家之犬,不斷地奔逃,利用緩慢的移動去躲避呼嘯而來的子彈。
就這樣,他跑了三天,終於跑不動了。
仰麵躺在厚厚的雪地裏,胸前傷口上的血已經被凍結成冰。他全身劇痛,已經感覺不到寒冷了。
不得不說,姬遠玄的運氣還是非常好的,大衣的內兜裏放著一個Zippo打火機,子彈打穿了打火機卡在了肋骨裏,終究還是沒有傷到心髒。不過歸根結底那是胸口上的傷,每一次呼吸都會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不過姬遠玄現在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劇痛了。
全身都在劇痛,胸口上的疼反倒無足掛齒了。
沒有人能躲開李橋打出的子彈,姬遠玄也不能,可是他並沒有死。
能不死已是奇跡!
雪下得更大了,很快便在姬遠玄的身上覆蓋了一層。
他想活動一下身體,卻發現自己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周身的劇痛消失了,此刻的他仿佛沐浴著陽光,全身說不出的舒服。
有人說,凍死的人在臨死前所感到的並不是冷,而是熱,火燒一般的熱。姬遠玄現在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感覺,他無奈的苦笑笑,心想:終究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