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四月份,澳大利亞的秋季來臨。東部山區的廣闊的落葉林帶,染上了一片金黃。氣候變得幹燥起來,幹枯的落葉鋪滿了林間的空地,厚厚的落葉層在秋風中翻卷著,哪怕是一點火種,都會引發起燎原的大火,護林員們一年中最緊張的日子來到了。
這一天,護林員穆尼克很早就出發了。自從當上大分水嶺南端的護林員,他五年來一直這麼早就踏上巡山的路,每天至少要步行五十公裏,察看他管理的一大片山林。看一看山林裏有沒有隱伏的火險,瞧一瞧樹林是不是發生了病蟲害,查一查山間的小道還走得通不。他對這一片被保護的林區,可說是了如指掌,所有可能發生災難的地段都摸得清清楚楚。
穆尼克對四年前秋天的一場山林大火,可以說是永世不忘。那年他參加工作不久,又正好是獨自一人巡山,沒有及時發現前一天在山間露宿的獵人們留下的篝火堆,結果燃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山火。幸好那場火隻燒掉山溝裏一大片林木,沒有蔓延到山上。雖然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穆尼克卻始終忘不了那次深刻的教訓。每到這種山火率高發的秋日,他總是特別地當心。他覺得,人在一生中難免會出一點差錯,但是,同樣的差錯決不該發生第二次。
今天一出門,穆尼克便覺得放心了一點。秋天的濃霧,籠罩著整個山頭,一百步之外的景物,都變得模模糊糊。霧打濕了一切,連落在地上的枯葉,也好像剛剛在水裏洗過一般,恐怕輕易燃燒不起來。看來,今天的巡山,隻不過是例行公事。
可是,剛走出幾公裏遠,穆尼克立刻覺得,在這樣濃的霧裏巡山,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例行公事。山路沾了霧滴,比平時難走還不算是困難,難的是平日一目了然的火災高發點現在不走近便無法看清楚。走冤枉路且不說,有的地方根本沒有路,平時遠遠瞧一下便放心了,今天卻非走近了看一眼才敢離開,沒路的山坡可真難攀援,沒過多久,穆尼克便累得氣喘籲籲,隻得放慢了巡山速度,隻盼著這場大霧快點消散。
到上午八點過後,濃霧總算開始消散了,穆尼克的心放寬了許多,他開始盤算如何加快步伐,把剛才兩個小時損失的時間補回來。他在一處平時作為休息處的山坡上坐下來,稍稍歇一口氣,積聚力量。
這是一麵山坡的頂點,坐在預先設置的一段圓木上,就可以看清楚腳下一大片緩緩的山坡,山坡的對麵,有一大片樹林,樹林中間,有一塊空地,那些到山裏打獵和露宿的人總喜歡在空地上歇腳,因此常常會留下一堆篝火的灰燼,應該是火災容易發生的地段。
空曠的山坡上,大霧已經基本消失,可是樹林中間,濃霧依舊嫋嫋不絕,用肉眼無法看清楚林間空地上的情況。穆尼克不敢怠慢,舉起了望遠鏡。才看了一會兒,他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不好,空地上有異常情況!
根據他的經驗,再大的霧也隻會在空中翻騰,可是,山坡那邊的林間空地中,有一團濃濃的煙霧從地麵往上升騰。那分明是粗心的露營客沒有把篝火完全熄滅,濕漉漉的樹枝和樹葉正在冒著濃煙。看濃煙往空中升騰的勢態,不用多久,便會卷起火舌,隻要火苗一起,遍地的落葉便會燃燒。在山坡上引起大火,火勢就會順坡爬上山頭,那怎麼得了。
穆尼克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他瞧了瞧四周,通往對麵山坡的路,用最快的速度奔跑,至少也得繞行半個小時,等自己到達危險地點,大火恐怕已經燒起來。怎麼辦?穆尼克急得連連地跺了跺腳,眼前仿佛出現了無法控製的森林大火的慘狀。
他這一跺腳,不小心把擱在圓木下的一塊石頭跺鬆了,他坐著的那段圓木慢慢滾動起來。他隻得往旁一閃,眼瞧著圓木骨碌滾下山坡去。圓木越滾越快,終於跌入了西麵山坡之中,一路上帶起許多石子泥沙,壓出了一道窄窄的小道。
這時候,穆尼克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自己幼年在蘇格蘭老家看到的一場比賽。也是這樣不算太陡的山坡,年輕的人們把一隻木球沿山坡下衝去。誰追上那隻木球,誰便是競賽的勝利者。追逐木球的運動是夠刺激的,不少人扭傷了腳踝,跌得鼻青臉腫,可是每年依然舉行這種競賽,年輕人更是樂此不疲,爭當獲勝的英雄。
看來,要爭取提前到達對麵山坡上,穆尼克非得來一次一個人的追木球遊戲了。他略略觀察了一下地形,吸足了一口氣,猛地跨出一步,沿著圓木壓出來的痕跡,衝下了山坡。穆尼克像追木球的好漢們一樣,盡量側著身子,直往山坡下衝去,隻覺得耳旁一陣陣風吹過,下坡的速度越來越快,好不容易衝到了山坡下,他也顧不得腳踝被扭得生疼生疼,立即手腳並用,直朝另一麵山坡上攀登。
當穆尼克滿頭大汗,衝進對麵山坡樹林的時候,那一堆沒有熄滅的篝火已經吐出了紅紅的火舌,他順手擦了擦臉上淌著的不知是汗水還是被樹枝劃破後流出的血,拗下一段樹枝,立即投入了撲火的行動。
一刻鍾後,火苗被撲滅了。穆尼克臉上又添了一層黑黑的泥灰。他匆匆擦了擦額頭,略略整理了一下破碎了的衣衫,又踏上了繼續巡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