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作為新死的鬼,新生的陰司,何素擬雖在某種意義上來講,她獲得新生,但不可否認也不能更改的是,她的一切都已死去,可是,就在剛才,他居然從她的眼淚之中嗅到了生氣。
突然間,女子的驚呼將他的思緒打斷。他轉頭,望向身後,然後周身氣息開始淩厲起來——隻剛才一個愣神間,便有東西將素擬拖入了苦海之中。
浮腫了的慘白的鬼爪摟著女孩的脖頸,同樣慘白且醜陋的臉貼緊素擬的耳側,似情人耳語般的呢喃親近,可重邪卻明白,摟著素擬的那隻鬼爪已將尖銳指甲刺入素擬的胸膛,不然,水中又何來的絲絲紅絮。
她有淚,有人的生的氣息,有殷紅似朱砂的血。
這種誘惑呢。
——無論是她那美妙而純潔的靈魂,還是她獲得的靈軀。
離彼岸越近,葬在那裏的東西便愈邪惡,它們怎麼會舍得放過這麼美味的大餐呢?這次,倒真是他大意了,不過,他也沒有施以援手的打算,畢竟,做了數萬年的陰司,做了數千年的擺渡人,由他們幫助,渡過苦海的,大多是陰司,欲念太大或力量不足而被拖入苦海中的那些,原也沒有再在冥界混的必要,況且——他望了眼已近在咫尺的彼岸,自然也看見了守在渡邊的人。他真心覺得,即使何素擬是長生君親點的,又讓長生君在渡口親迎,如此不濟,也活該被拉下去。
少了渡客,擺渡船依舊向彼岸駛去。
隻是,船很快。
似要,快過時間。
“重邪,難得的,你做了擺渡人的這數千年來,你終於安全的給我載了一個回來。”長生君的語氣似挪愈,臉上表情卻是一等一的正經。隨待在他身側的眾陰司偷笑,這苦海上的渡者不隻重邪一人,可惟有重邪的擺渡船從未將一個''''人''''安全的送到過的。可重邪聞言,卻驚了一驚,明明,他所擺渡的那個名叫素擬的女孩子已經掉下去了,又何來安全的擺渡回來了一個之說呢?
長生君越過神色有些僵硬的重邪,徑直走向停靠在岸的擺渡船。重邪後知後覺,循了他的身影望向擺渡船。船尾的舷上,原本白色紗裙裹身的何素擬身上又覆了一層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紅紗。她立在船舷上,白紗與紅紗交相纏疊,無風自動,仿佛她要隨時乘風歸去一般,可是,素擬低頭斂眉,一頭墨發妥貼的垂下來掩住了她的半張臉,讓人望不見她的神色。
眾人望著她,覺她極美,可重邪卻莫名的覺得她很詭異,因為,初見時,她身上的氣息沒有現在的這麼壓抑。長生君踏上擺渡船,徐徐彎腰,並伸出右手,行了個極紳士的邀請禮,隻不過,他一身玄色古衣,做此種動作出來顯得不倫不類,卻沒有人發笑,顯然是看長生君這穿古衣的貨夾在他們這群西裝精英中各種裝逼都看習慣了,而且,偌大的一個冥界,雖西裝是他們的職業裝,可穿著古衣的——各個朝代的服裝都有——陰司絕不在少數,至少,他們眼前就有兩個。隻不過長生君最喜玄色的秦時的曲裾深衣,而重邪的穿著,明顯是魏晉時的風格。
重邪閉了一下眸,五感盡封,第六感悄然開啟,他“望”向何素擬,卻隻感覺到濃濃的死氣,那種感覺,與他曾在苦海上所''''看''''到的截然不同。隻是,這種感覺很模糊,他說不出前後兩者不同在何處,隻知道那種感覺很詭異,很危險,也很惡心。重邪皺眉,以他的能力,用第六感觀人卻隻''''看''''到表麵,這還是第一次。他向更深處探去,待他看到藏在那具軀體裏麵的東西時不禁朝長生君大叫:“別碰她!”再不複平日的穩重與淡漠。
眾人詫異。
似乎,這是重邪第一次失態。
重邪話未落下,眾人就驚訝的看見原本低頭斂目的美人抬了頭,眸中漾開綠芒,纖秀指端躥出尖銳指甲,並抓向長生君的心口。兩人不過一臂之隔,眼見長生君已避無可避,他們雖明知他們的君主不會有漾,卻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而閉了第六感、重新開啟五感的重邪見長生君依舊從容,也放鬆下來。
躲進何素擬身體中的那個東西連他都可以看見,他應該早就想到長生君對此早有察覺的,不然,以這家夥那臭屁的性格,怎麼可能肯屈尊去迎一個陰司呢。
長生君看著原本搭在他手上的柔荑變成利爪,臉上波瀾不驚。他不退反進,將自己的胸膛迎向她刺來的手。等到素擬的手將將碰上他的衣襟時,長生君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猛的用力,將她拉得彎了腰,然後,另一隻手上凝了靈光,用力拍上何素擬的額頭。
青影速閃。
青麵獠牙的鬼從她身上被長生君的靈力撞出,堪堪立在海麵之上。看那東西已離了素擬的身,長生君卻依舊握著女孩的手,看仍保持彎腰狀態,與他麵對麵的姑娘眸中綠光消退,目光卻依舊呆滯,麵容也因他強行“淨魂”造成神識震痛而片刻的扭曲,仿佛這是一件極好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