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無常,你先出去。”長生君語氣沉了沉,掩了他又忘記人家名字的尷尬。沈缺聽見長生君喚他的官職名,還擁修飾詞,不禁有些哀怨,可他還沒有膽色敢向長生君抱怨,隻能頗委屈的退了出去。
何素擬依舊坐在桌上,低垂了眸子,將厚厚的君典挑在指尖轉得令人眼花繚亂。“二十四橋第四橋——長生橋的君主長生君緋桀,前四橋君主缺位或神隱的當代,是這冥界最大的王,以長生君令鎮守二十四極天,無人敢觸你的鋒芒,所以你就可以任意編寫杜撰一個人的前世、未來,甚至今生?”
何素擬的音色平平,帶了分清正,長生君可以聽得出,也看得出他眼前這女子,雖年歲尚小,麵容也有幾分幾分稚嫩,可這份威嚴與氣度卻絕非是她強裝出的少年老成,而是,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何素擬,許是覺察到了他的打量,何素擬抬了頭,麵容沉靜,眸光熔熔似含了初春融了冰雪的潺潺溪水,有幾分溫潤,卻又藏了幾分寒冷。長生君並未理解何素擬這番話卻又聽何素擬開口說:“我是二十四橋斬靈橋君王麼?”
“長生橋帝君緋桀,謁斬靈橋君主,”長生君錯會了何素擬的意思,於是微微躬身,道:“盞聆。”
長生橋帝君緋桀謁斬靈橋君主——盞聆。
他說。
長生君臉上是一抹淡淡的笑,極自得。他自重邪口中知道,或許在曾經,眼前這女子叫何素擬,但如今,她被夢鬼侵體,吞噬了她所有的記憶,她該如嬰兒般空白,他說什麼便是什麼,她便也當信什麼,就如他覺得她失了記憶,也該忘記了名字,於是著長生殿的佐官費心為她尋了個好名字,再順便杜撰了一個她原為斬靈橋君主,此番是她去凡世渡化大劫後歸位的經曆,以減少她內心隔閡來使她更好的掌握斬靈橋,同時,也讓她丟了每個高位陰司渡劫歸位後都會有的凡人的慈悲與對前人的糾纏,使之盡量減少對輪回的幹涉;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掌握著冥界陰司、天族神官以及人族重臣命冊《浮羅書》,所以他在界定這女子的三世三生時,將她歸位渡苦海時遭夢鬼侵體這事也一並記了進去,以應備她少了記憶與傳承的詰問,如此計算,這事他做得也算盡美盡善。
然而,這一切準備都是在何素擬確實丟了所有記憶的前提下,可是,何素擬仍有記憶——那些她仍是問素擬時的記憶。果不其然,聽聞長生君的拜謁,何素擬笑,帶了幾分冷意:“君上謁我何素擬,即是在拜謁斬靈橋君主,可是,既然我何素擬是斬靈君,那麼盞聆是誰?”
何素擬的話成功的讓長生君臉上的笑落了下去。
“你的記憶仍在?”長生君皺眉。
“難道我的記憶應該不在,好讓我的過去被你隨意杜撰?”素擬笑著反問。她將手中君典丟在身側桌麵之上,可在眸光微瞥時,眉尖微挑,轉瞬又將眉尖的情緒解開,長生君聽何素擬這麼一說,便知是她即使閱了君典上的各種條司與條例,也並不能理解他這舉措是依著條例與他性格的最簡之法,不過他也並沒有將這些東西解釋給她聽的意思,畢竟,他們這些高階陰司幾乎可與天齊壽,在她位任斬靈君的之後的上千萬年中,這些東西她遲早會懂。不過,即使如此,也不能什麼都不說的。
“陰司二十一禁條之一,任陰司者,必絕前世記憶。”長生君淡淡道。他雖任性好玩,冥界由他長生君令主宰,這二十四極天的君務也由著他的性子來弄,就如本次長達一個月之久的苦海清理行動,二十四橋中的規矩也都是被他給玩壞了的,但是,這陰司二十一禁條他雖不懼,可也並不能也不打算輕易違背。“每位陰司歸位,需去往生道,飲孟婆湯,來忘記前生,本君原以為以夢鬼侵體噬夢這事,你可以直掌君令,而不必再走那一套繁瑣的規程,省些麻順,但如今看來,本君覺著,你還是得在你的衛冕禮前抽空去往生道,找孟婆一趟。”
——陰司二十一禁條,是,冥界絕對禁條,由斬靈君執掌。
陰司禁條?
何素擬冷笑:“是不是你算準了我何素擬會為了一個斬靈君位來放棄我的姓與名、放棄我的前半生?”她的眸子一片冷然:“是不是你們這些身居高位者都是這麼自負?以為可以算盡人心?”
長生君眸子也開始清冷下來。
他不明白何素擬為何會用一個“都”字,畢竟,就他所了解,在這幾日中,除了他之外,斬靈殿再未曾接待過別的高階陰司。長生君不知何素擬為何會用那字,在何素擬自己將那字那句說出口後都有了片刻的茫然,但卻在轉瞬後,眸中的光更尖銳了些,可唇角卻有笑勾起。
“丟棄我所珍視的與所堅持的一切,就可以臨君位,握生死,執權柄。”
“我不願意!”
“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