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如寶出嫁以後,萬家一下子清冷了很多。萬家的仆從在如寶嫁人的那天忙了一整天後,便再也沒什麼可忙的了,因此到了晚上便都早早睡去。普通的仆從如此,更惶論本身就沒什麼事情可做的萬如珠的兩個人丫鬟——幽草、晚晴了。自半年前如珠突然暈倒以後,她們就成了家裏特殊的存在,人人敬而遠之。要問為什麼,那還要從如珠離奇的“暈倒”開始說起。
萬如珠是萬家的長女,和如寶是雙胞胎,可是長得並不十分相像。如寶已經是長相極美的了,而如珠卻要比妹妹還要美上三分。如寶的美嫻靜溫婉,是地上的絕色佳人;而如珠的美看起來明豔不可方物,簡直是隻應存於天上而不該落在這人間的。每當如珠靜坐時,遠觀如畫中美人般清新脫俗,仿佛馬上就要飄然離世一般。如珠嗜書,擅琴,性情開朗,言語天真,長到十四歲時一點也比不得如寶穩重,因此婚事很讓萬家父母頭疼。後來萬父挑中了楚家的長子,兩家納彩問名後都十分滿意,可是納吉後告訴如珠,如珠竟直接暈倒,後來便成了如寶嫁到了楚家。
如珠的暈倒,萬家對外是諱莫如深的,隻說是突發疾病。其實當時大夫診斷說的是因為悲傷過度,導致暈倒。而且奇怪的是,自如珠暈倒以後每天隻能靠丫鬟喂幾口水喝下,可是如今卻依然活著,而且完全不見頹兆,麵容始終光鮮亮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萬家的仆從都覺得這事十分詭異,因此平日裏都遠遠的離開這院子,萬家父母也不知如何是好。後來這裏就隻剩下如珠的兩個丫鬟守著了,她們每晚輪流守在如珠旁邊,防止如珠突然醒來,早上就打掃一下院子和房間,到是清閑得很。每過幾天,萬家父母就來看看如珠,可是半年了如珠依然沒有轉醒。
今天晚上輪到幽草睡在如珠房裏了,晚晴幫幽草鋪好被子,囑咐她說:“你夜裏不要總是睡這麼死,莫說萬一小姐醒了你不知道,就是夜裏踢翻了被子著了涼,我看你也要凍死了才知道。”幽草撇撇嘴回道:“放心睡你的吧。我怎麼就能睡得這樣死呢。真希望小姐快點醒來啊,這院子真是越來越冷清了。”晚晴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唉……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晚上注意點吧。”幽草點點頭:“好。”晚晴看她一眼,就出了門,自去睡覺了。幽草關好門窗,留了兩支蠟燭照亮,便也躺下睡了。不一會兒,幽草的鼾聲輕輕響起。
這半年的時間裏,如珠覺得自己似乎在做一個長長的夢。她夢到自己是一棵桃花樹,長在山上的一彎小溪邊,每到春天她就開出細小的桃花,夏天長出濃密的新葉,秋天葉子變黃枯萎落下,冬天她就什麼也不剩了,便在冬雪裏長眠,知直到下一個春天。周而複始。這時她的記憶是混沌的,對時間也沒有什麼概念,直到有一天,一聲琴音使她驚醒,她忽然間可以看清周圍的景色,聽清風雨的聲音,她可以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開始猜想明天的生活。簡直就像是突然真正的活了過來。
當然,這時她也看清了那個在她的枝椏下彈琴的人。這個人長得真是好看。那時的桃花樹對人還沒有什麼確切的印象,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形容一個俊美的男子,隻是兀自覺得這個人是好看的,像是春天裏她開出的桃花一樣美。不過,她的桃花是粉色的,是溫暖而熱烈的,而這個人卻十分冷淡,除了每天彈他的琴,間或看些琴譜,然後繼續彈琴,就什麼也不做了。桃花樹因著他的美,每天都盯著他看,同時她的內心也在時常說著“快看我啊你快看我啊”,然而這個人每天除了他的琴,眼睛裏就什麼都沒有了。時間一長,桃花樹就不禁在心裏大罵“這真是個大白癡!”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繼續看。
就這樣又過了很多年。桃花樹的枝幹變長了,葉子更加濃密,也能開出更多、更豔麗的桃花了,這個人的容貌卻依然沒有變化。
又到了一年的春天。這是一個午後,溫暖的陽光灑在桃花樹上,讓桃花樹感到很開心,所以她的花也比平時開的更加妖嬈美麗,光華燦爛。那個男子仍然坐在樹下,細細撫弄他的琴。這把琴他已經用了許久,琴麵已經不再光滑,桃花樹感覺自己能夠感應到那塊木頭已經十分虛弱,應該不能支撐很久了。“哼,看你整天都在彈琴,這會兒這把琴要斷了,看你怎麼辦!”因為不滿這個人總是不看自己,桃花樹在心裏詛咒著這把琴快些斷掉,想想心中便湧現出幾分報複的快感。“嘭!——”桃花樹一驚,難道自己的願望實現了?桃花樹看向自己身下,那個男子眉頭緊皺,果然,他懷裏的琴已經斷了。桃花樹感到十分得意,滿樹的花枝在春風裏搖曳起來。忽然,那個男子扔掉手中的琴,站起身來,蹙眉盯著桃花樹一陣打量。桃花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看著自己,有些害羞,可心裏的興奮勁兒卻止也止不住的彌漫,爆炸,清風吹過,幾片桃花落下,滑過男子的臉頰,然後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