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人把門關上,坐在我的辦公桌前。
他很認真地說:“老師,你能不能幫我通過了數學考試再走。”
我說:“為什麼?你不是一點都不在乎我這堂課嗎?你每堂課都在畫花草樹木。”
他說:“不,我隻是安不下心來。這裏的學業對我太重要了,我不會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接著,他給我講述了他的故事。
他從小就不知道什麼是母愛,隻知道那個上了毒癮並且**的女人就是他的母親。為了這個女人,他父親傾盡了家裏的所有金錢,後來連房子都賣了。在他十七歲那年,他還在上高中,他父親終於忍無可忍,和他母親離了婚,他就跟著父親生活。不久,他母親因為販毒進了監牢,他父親也得了大病,做不了工作。他就經常偷偷去賣血幫補父親。他父親覺得很愧疚於他,悄悄地離開了,他並不知道他父親去了哪裏。這時,他已經十八歲。於是,他再也沒有去上學,而在大街上遊蕩。從此,他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美國的兒童保護法隻對十八歲以下的少年兒童有法律效力,而十八歲或以上的成年人,就不在這法律管轄之內了。所以,他棄學是完全合法的,沒有人可以幹涉他;他無家可歸,父母也沒有責任,也沒有人會責罰他的父母。在餓的時候,他就到教堂裏吃飯。在美國,很多教堂都是慈善機構,那些流浪漢都是靠這些教堂養的,所以,在美國是不會餓死人的。在睏的時候,他就睡在街上。晚上他就找個商店的門口或者公共汽車站棲身,白天起來又去流浪。這樣的生活過了兩年。後來被社工發現,他就被送到這所學校來了。
他說:“老師,不是我不想學,是我流浪的時間太長了,很難在短時間內安下心來。”
我說:“你應該學會控製自己,剛才你不是說,你已經是成年人了嗎?”
他說:“從今以後我會努力的,隻希望老師你能留下來,你是我遇到過的所有老師中最有耐心的。”
我承認,我確實很有耐心,而且不厭其煩。
他這句話最使我感動,他說:“我必須在這裏完成學業,因為我在這裏感到很幸福,餓的時候有吃的,晚上有一張床睡覺,白天有老師教我。”
聽到這裏,我眼淚差點流出來了。我怎麼也想不到,這麼一個天真爛漫卻又吊兒郎當的懶孩子,背後有一個催人淚下的辛酸故事。一頓簡單的飯,一張簡陋的床,一個普通的老師,都可以使他充滿幸福感和感激之情。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個現在中國正流行著的名詞中的富二代或者富N代呢。
他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對我說:“你能不能就幫我兩個月再走,我決不讓你失望。”
他確實使我很感動,他使我感受到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但感動不是做出決定的依據,我說:“我會考慮的。”
他覺得我並不肯定地答應他,他重複了一遍:“就兩個月,我不再上課睡覺,不再在作業紙上畫花草樹木,好嗎?”他見我沒有作出反應,他停了一下,說:“我想盡快在這裏畢業,然後找份工作,等安定下來,就去讀大學,學習法律,我想將來當個法官或者當個作家。”
這天晚上,我怎麼也無法平靜,天塌下來都可以呼呼大睡的我,也有了失眠的一夜。我以為我的人生經曆過這麼多風風雨雨,從農村,到城市,從田野,到工廠,從中國,到美國,從少年,到白頭,悲也經了,歡也曆了,什麼都早已淡漠,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感動我的了。其實,原來我的激情,我的感情,我的同情,我的深情,隻是埋藏在我心靈的深處,突然某種的刺激,就會一下蹦出我心靈的深處。我想,像自由人這樣的孩子,不應該是這間學校唯一的一個,逃學威龍有逃學的原因,並非都是天生就是無心向學的壞孩子。我覺得我要為這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孩子做些我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