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撕下裏衣衣擺,在臂上胡亂纏了幾圈,狠狠勒緊布條,打個結,讓血液不要流逝得那樣迅速。受傷的手臂無力地垂下,左手時而按壓傷口上方動脈以止血,時而扶身旁樹木以穩住身形,腳步踉蹌地緩步前行。帶了淡淡清香的豔色自指尖滴落,明明隻是慣常的小傷,卻一直無法愈合,如同要流盡一身的鮮血!

劉沉香抬頭望去時,隻見到了一閃而沒的墨袍衣角。他將此間事交付哪吒,自己卻向那神秘人離開方向追去。沿了林中血跡,他見到且行且停,步履艱難的那人。

全身籠罩在寬厚的墨色長袍中,認不出身形樣貌。或是力氣用盡,終是停了下來。微微放鬆了身體,倚在一側的樹上。劉沉香重了腳步,發出沙沙的輕聲。卻見那人立時直起身來,也不回首轉身。雖未看到他的真麵目,但這種氣息,這種感覺,何其熟識!

劉沉香未動,他也不動,就這樣僵持著一聲不響,林中霎時一片靜寂。然而,到底失血太多,時間一久,神誌雖還能堅持,身體卻已至極限。他眼前一黑,幾乎摔倒地麵,幸而及時扶住了身側的樹幹。抿了抿唇,將胸腹間翻湧而起的血液吞下。他在心底苦笑:果然還是太勉強了,這類血祭陣法雖不需法力,但其於身體的負擔實在太重。

劉沉香見他動作,從期待彷徨中驚醒過來,搶前一步:“你……”猶豫之中餘下的話怎麼也無法說出口,卻聽到前方傳來極倦極虛弱的“無事”二字。劉沉香心中一悸:“你!”

卻聽那人淡然開口:“我已法力全失,現在這樣子的身體,即便還不認輸想要做些什麼,也已無能為力。”

那人緩緩轉身,摘下兜帽,抬首:“沉香,楊戩的確做了許多傷害你們的事,我也不奢求你們的原諒。但現在,丁香和龍四都還活著,劉彥昌長生不老,你們一家團聚,想來過得很幸福。那麼,何必為楊戩這樣的廢人再起波瀾?我剛剛救過你。劉沉香,楊戩隻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如今的我也隻能做一個卑微的凡人。你便當楊戩已死,從此與我隻是陌路,可好?”

熟悉的模樣,久違了的聲音,就連那平淡到寂寂如死的眸光,也分毫不差。劉沉香低下頭,左拳緊握,深深抑住自己洶湧起伏的情緒。然而,在聽到他說從此陌路時,心中一窒。劉沉香猛然抬起頭,水霧彌漫的眼看向楊戩。

楊戩一怔,偏首垂眸,不再言語。但劉沉香的一聲“舅舅”,卻令他身體一震,回首看向身前不過兩米距離的男子。

劉沉香“砰”地一聲跪下,膝行至楊戩腳前,卻連他的鞋尖都不敢觸碰。他伏下身體,將頭深深地、深深地埋到雙手手背上:“舅舅、舅舅,舅舅……我們都知道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太笨,是我太莽撞,是我害了您。您都是為了我們,我們卻那樣對您……”

太多的愧疚不安,劉沉香原本以為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可以補償的悔痛,在這一刻衝口而出,無法停止。直到,他聽到極細微的那輕聲:“……都……知道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