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氣氛還很不錯的院子一瞬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青柳並不介意自己打破了剛才還言笑晏晏的氣氛，隻是睨著他，不依不饒接著道：“不問我為什麼會活下來，也不問問我其他同伴怎麼樣了，對於自己的事情也是毫不透露。櫻箏啊，為什麼要這樣呢？”
櫻箏偏過臉刻意不去看青柳，亦不作任何的回答。
“這樣的你，隻是在逃避著過去而已吧？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
櫻箏的手似乎變得有些冰涼起來，那溫度隨著青柳的話而流失，穀芊芊愣了片刻，用兩隻手都握住他，試圖將自己的體溫帶給他。
察覺到少女的意圖，櫻箏回握了握那隻手，終於開口：“青柳，我並非是在躲避過去，我隻是在躲避現在而已。”
“我”？
不，這個，櫻箏很少會用“我”這個自稱的，現在站在眼前的這個櫻箏……是誰呢？
青柳雖然笑著，卻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冷哼聲：“躲避現在？有意思，不過，你到底是在躲避現在的什麼呢？”
又是一陣沉默。
櫻箏看起來糾結又猶豫，許久後，才歎了口氣，道：“我不想對你兵刃相向，所以，你還是收手吧。”
穀方二人也似乎愣住了。兵刃相向？櫻箏剛才確實是這麼說了吧……為什麼會說出那種話呢，他和青柳之間發生了什麼嗎？櫻箏是善良而重情重義的人，會讓他選擇對過去的同伴揮刀，那一定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吧……
青柳失笑：“我可不明白你的意思啊，櫻箏。”
“我聽說了，南郡發生變亂，一支足以與郡上兵力相抗衡的精銳隊伍正在橫行，而且隊伍現在正在不停的壯大之中。鬱大人此番就是因為要處理此事，才匆忙趕回去的。”櫻箏斟酌著道，“變亂也好，重傷郡尉大人也好，都是你做的吧，青柳？”
“咚”的一聲，聽到櫻箏話，方和幾乎是反射性的從走廊邊跳了下來，遠離開青柳的身邊，用可怕的視線瞪著他。
青柳並未否認，也不承認，隻是漫不經心的笑著：“為什麼那麼篤定是我呢？”
“那支隊伍是由戰爭結束時遭到秦國迫害的各方勢力組成，手中掌握著那麼大量的情報，而且能夠順利說服別人的人，我能想到的，隻有你了。”櫻箏一頓，接著道，“更何況，鬱大人身上的傷，除了你的刀術外，沒有人能夠弄出那樣的傷口了。”
青柳挑了挑眉，移開話題：“將曾經的敵人稱之為大人，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那麼懦弱了啊？”
沒等櫻箏開口，方和已經大聲反駁出來：“櫻箏才不是懦弱，櫻箏隻是清楚的明白現在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而已！”
青柳看他一眼，又瞟向櫻箏，好像是在回憶些什麼一般，緩緩道：“櫻箏，還記得我們最後那場慶功宴嗎？”
櫻箏目光微動，卻並不言語。
“那時候我沒有清楚的告訴你我想要在未來做些什麼，那是因為我不清楚我能做什麼。雖然這樣，我還是對‘未來’抱著無限美好的希望，我想我終於可以逃脫鮮血的修羅場了。還有同伴們，你一定也不會忘記的吧？我們從小都在一個私塾裏麵長大，如果你敢說已經忘了他們了，我絕對第一個揍你一頓。”
櫻箏垂下頭來，低聲喃喃著：“朔月、飛葉、沉璧、風影……”
“這不是還記得嘛！”青柳好像是目的得逞一樣的笑著，繼續道，“朔月可是個非常念舊的孩子呢，他說過的吧，戰爭結束後想要回去私塾幫助先生教育孩子們。飛葉則是想去大城鎮裏麵創建私塾。沉璧自幼便和山下村子裏的一個姑娘交好，已經答應了那個姑娘戰爭結束後便立刻回去迎娶她的。還有風影，說是要當個商人……”
“那時候大家都對未來抱著多麼天真的幻想啊。”
說著，青柳臉色忽然變了，厲聲道：“但是，我們曾經為之奉上尊嚴和靈魂的秦國卻親手毀掉了大家的‘未來’！”
一席話說得櫻箏也有些動容，眼裏泛起淡淡的哀愁。
“櫻箏啊，為什麼你還可以若無其事的在這個殘酷的國家裏麵苟活下去呢？”
已經被鮮血沾滿的靈魂，不管如何都無法變得幹淨起來了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再次拿起刀，再次賭上自己的榮譽，為了曾經的夢想再次拚搏一番呢？
頭頂已經枯黃的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風聲穿過小院，發出嗚咽一般的聲音。才剛剛被喚醒的充滿血腥的記憶，隨著被風吹來的桂花的香味，而漸漸的消散了。
“青柳……”
“你我認識了也都二十年左右了吧？”青柳並不打算等著櫻箏說完，隻是拍了拍手，淡淡道，“你的刀術有多精湛，我比誰都清楚，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沒有人能夠超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