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見這份喘息之下真真切切的痛苦。
我的手——我的手要斷了!
王陽拚命掐自己手臂上的肉,因為這樣產生的微小刺激能夠稍微轉移他的注意力,不被手臂深處的骨骼錯動般的撕心裂肺弄得暈厥。
心髒也跳的很快,他終於明白了醫書上“心髒早搏”的症狀描述中“感覺心要跳出嗓子眼”的感覺是怎樣了,頭暈眼花,感覺能把心髒嘔出來——然後整個人死去。
救命……
他呼喊著。
但是沒有人能救他,他很清楚,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吞苦果。
他知道了,他的複仇引燃的火焰,正在燃向一個完全不可預知的,混沌的方向。
而他必須阻止它。
王陽一直在機場滯留了三天三夜。
他像一個流浪漢一樣睡在候機廳的長椅上,這些長椅從二十一世紀就留在了這裏,現在隻有最底層小飛機的消費者會使用它們,其他旅客都有屬於自己的候機房間。
他呆呆地看著步履蹣跚的老年人,呆呆地看著衣衫襤褸的流浪漢。他想起了曾經那段被黑社會到處找碴,浪蕩不堪的日子,隻覺得恍若隔世。
他在學校的時候以為自己會成為像父親的學者,在實驗室裏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他剛畢業回國的時候以為自己會成為《哈姆雷特》裏為複仇而拚的魚死網破的王子;他被青龍幫逼到走投無路時,以為自己會像這些流浪漢一樣鬱鬱而終。
而永遠人生如戲,他永遠以為自己走著接近自己目標的路,卻始終前路渺渺。
像現在,他居然成了白衣飄飄的劍仙,每天為s市斬妖除魔?他不討厭這份工作,正義一直是他放在心中的一根秤杆。
可是斬妖除魔是神仙的事,他畢竟不是神仙。神仙沒有愛恨情仇,才每天閑逛來閑逛去抽劍斬妖魔;他隻不過是個普通的人,他有要追求的愛他有要複仇的恨。
他在有些破舊的長椅上翻滾著,減輕髒器超負荷運作的痛感。
“喂!”
他喘著粗氣,看向遙遠的聲音源頭。
陽光不同尋常得美好,一縷縷金線如同緊密的琴弦傾瀉下來,看得見細微的塵粒飛舞。
他一臉呆然地看著少女向他走來,披著陽光,正如她的名字,不,隻是她告訴他的稱號,李月。
宛如天使。
王陽突然覺得非常羞愧,比起那麼晴朗的少女,自己已經在這裏頹然三日,頭發淩亂地粘在額前,衣服上有血跡,那是他打滾的時候磕到了椅子的把手,硬生生撞破了頭。他有一種立刻跑掉的衝動,怎奈少女知道自己的住所,跑了也是毫無用途。
等到少女真正走到了他的麵前,他又慶幸起自己的臉上粘著血汙,不然李月會看出他臉頰上不正常的熱度。
李月麵無表情地伸出纖細的食指和拇指,輕輕觸碰他的嘴唇。
……!
一粒藥丸被頂入口中,他當然沒有吞下去,但是少女居然壓住了他的下顎和頭頂,杜絕了警覺的王陽把藥吐出來的可能。
他掙紮著看向女孩漂亮光滑的麵部,那掙紮的幅度可以稱的上瀕死掙紮。
“吞下去吧。”
藥丸的那層膠囊已經在他口腔的熱度下逐漸融化,王陽抽了抽喉嚨,認命地吞咽了這枚被少女的指尖觸碰過的未知藥丸。
李月在看到他喉結真切的移動之後果斷放開了他,她的臉上呈現的是很誠實的緊張。
“沒事吧?”
少女對著王陽左看右看,剛剛還在拚命掙紮的王陽又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來。
“……能有什麼事呀!”
……不對!
四肢百骸的痛楚居然減輕許多,他覺得自己甚至都能站起來正常行走了。
“……那就太好了。”
李月吐出一口氣,帶著少女特有的淡淡甜味,撩的王陽有些慌亂。他在青梅竹馬的身上也嗅到過這股似有似無的氣息,想到這裏他不禁又沉下了眉頭。
王琳她……不知有沒有出事?
青梅竹馬的關係從來曖昧,在一起的時候毫無顧忌,形影不離;分開的時候卻不像真正的戀人牽腸掛肚相思蝕骨。
他想要的隻是一個她平安的訊息。
“還呆著幹嘛?”李月皺了皺眉,“回去吧。”
她很自然地牽起他的手,仿佛沒有看見上邊駭人的血汙。
“等等。這幾天有沒有發生什麼……我是說,大事?”
她略加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