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爭吵之前,爸爸總是不在家,媽媽和陣雨都已經習以為常。這次爭吵後,爸爸也還是不在家,他們卻不能習以為常。房間裏,所有的擺設沒有變動,庭院裏,鴿子的作息一如往常的規律,媽媽卻變了樣。
她日日夜夜不眠不休,佝僂著身體為陣雨洗衣做飯,拚命打掃房間,角角落落,邊邊角角,一點灰塵都不能容忍,她不想停下,也不能停下。她的眼睛一天天暗淡,臉上憑空多出零星雀斑。每天用雙手環著胸,站在窗前,盼望著陣雨放學回家,她就可以立即挽起袖子,廚房一鑽,不一會兒功夫,一桌菜色澤鮮豔,紅、黃、紫、綠、黑、白被獨具匠心的搭配組合,華麗麗的躺在餐桌上。他不敢勸她少做一些,她好像很享受這個過程,每道菜精心燒出,看他吃不了幾口,然後全部倒掉。他分不清她是想狠狠的踐踏一下這些飯菜、這種生活、這個世界,還是想彌補他,抑或者是把做飯當成絕望生活唯一可供寄托的救命稻草。
兩人待在一個屋子裏,跟一個人沒什麼區別。
一個周末,啟航騎著腳踏車來到陣雨家,不間斷地按著自行車的鈴,陣雨立刻去開門,這麼多天來,他是唯一的客人。
啟航說,“我們騎車去山上玩吧!”
陣雨說,好的,等我一下。
啟航在外麵等他,他去房子後麵的車庫裏推腳踏車,看到啟航的車筐裏放了橙子和麵包,還有水壺。
他們騎著腳踏車,風在耳邊呼嘯,樹枝在頭頂搖擺,蔥蔥鬱鬱的樹葉使勁的翻騰,一浪高過一浪,力爭在不久要落到地麵之前鼓起最後一口氣掙紮一番,陣雨和啟航的外套被風吹的鼓鼓的,涼颼颼的風吹到陣雨幹燥而火熱的皮膚。
他們騎了很久,來到一條小河邊,啟航把車子停下來,陣雨也把車子停下,放在旁邊一棵柳樹下,柳樹的葉子已經泛黃,簡潔的枝條掛在河畔,風吹過來,它們柔柔弱弱的隨風搖擺。啟航彎腰撿起幾個小石塊,開始打水漂。他給了陣雨幾個石頭,陣雨學著他的樣子,丟出石頭,他的技術不夠純熟,每次丟出去的石頭隻能彈跳兩次,啟航丟出的石頭可以在水麵上彈跳很多次,最後激起一朵水花,好像一根線隔不遠串上一顆珍珠,最低端掛著一個吊墜。
二人輪流扔了一會兒,躺倒在地上。
啟航說:“你爸爸有‘小三’。”
陣雨瞪著他,“沒有,這不可能。”雖然嘴上硬,心裏卻非常害怕。
啟航說,“是個律師!”
陣雨大腦一片空白,兩條腿開始發酸,兩條胳膊也沒有力氣。他開始煩躁起來,突然起身,徑直去推腳踏車,啟航跟在後麵。兩人一前一後騎上腳踏車,啟航有點愧疚,不該把真相告訴陣雨,但是他又覺得這件事情跟陣雨有天大的關係,如果今天不告訴陣雨,他會一直惴惴不安下去,他不想為他隱瞞真相,大家都在為他們隱瞞真相,如果有一個人需要站出來,告訴陣雨事實的真相,那這個人肯定是啟航莫屬,不然他就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他騎著車子刻意與陣雨保持一定的距離。
走了不遠,陣雨停下車,低著頭。啟航也跳下車,跟陣雨並排。陣雨低著頭說:“我騎不動了。”啟航默默的用左手推著陣雨的車子,右手推著自己的車子。秋風瑟瑟,刮得樹影淩亂,陽光照著啟航健壯的身材,倒映下長長的影子,陣雨亦步亦趨的踩著啟航的影子,任由他在前麵帶路。
走到家門前的三叉路口,陣雨抬頭望向天空,明亮清澈的天空,雲彩早就被風吹走到另一半地球,他不想回家,至少在解決一件事情之前,他不看啟航,徑直說:“帶我去看看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