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不做飯。我始終覺得廚房是屬於女人的,而我不是那種女人,那種會打毛衣、織圍巾、煲稀飯、喂湯藥……有足夠的耐心陪著男人和孩子,為其夏日扇風,冬日添炭。我不做這些事情,這些細小的瑣碎的事情會泯滅我的思想。肯定會的,我固執的不做飯。堅決不把生命用在廚房裏。
有一天,不得不做飯了。基於一次倔強的負氣,我開始研究菜譜。從理論到實踐,中間加上無窮無盡的想象,盡可能的錘煉延長這個過程。既要把整個過程做的簡潔、高效,又要做的詩意、新奇、富於美感。每次做飯前,至少是五個小時前,我先去對著空氣想,想一切可以讓心情變好的意象,然後去搜尋各種各樣的圖片,找到最滿意的那張。走進超市,仔細挑選食材,不問價錢,隻看外表和質量,要足夠美,滿意就好。回家的路上,默默的將做飯秩序現在腦中排練一遍,整個過程如一部紀錄片在腦中播放一遍,足夠的詳細,足夠的精確。
我做飯,喜歡獨立。我做一切事情,都喜歡獨立。我的媽媽如此。媽媽工作繁忙,家務事繁重。我隻有在做飯的時候可以逮著她。我喜歡找一個人講話,就對一個人講,對別人不講。我不問她是否在聽,是否想聽。我滔滔不絕的講,敘述一次經曆,一定要把心理感受用物體比喻出來,使她能夠完全看得見、摸得著、聞得到我的經曆。我的媽媽,喜歡獨立,她從不指使人,或尋求幫助,她是個“言語的矮子,行動的巨人”。她在認真做事,旁人指手畫腳:這是她最討厭的狀態。我深知她愛我,愛得很深,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我仗著這份優越,拚命的在她做飯時滔滔不絕。讓她抓狂,直到把我趕出廚房,我便喜滋滋的閉了嘴,回到自己房間。
我開始做飯,把廚房門關上。關上前,對屋子裏的任何人講一遍,“不許打擾我。”我漸漸地愛上了做飯,在廚房裏,我是“湯婆婆“,一切的鍋碗瓢盆,菜肉蛋魚,統統任我指揮,我把它們編碼,命名,與它們聊天,想象著它們的前世今生。做飯是藝術,是沒有任何功利的藝術。如果有功利,那便是希望得到愛人的讚美。
如果有人在做飯中敲門,喊我,我要壓抑著想砍人的衝動。
蔣勳談美,談生活之美。幼時,家境不富裕,媽媽卻極具創造力,普普通通的麵,定要做出花樣來,每日都不重複。這樣,家,有了一種魔力,每個人都喜歡回家,因為總會有不一樣的驚喜等著家庭成員。家就變成了一個讓人想進去不想出來的地方。這便是生活大美!
我的姨媽喜歡熱鬧,她做飯,廚藝上佳,但是一定要拉著你一起進廚房,你無須做什麼,你隻需聽她給你講,昨天她做了什麼,前天她做了什麼,誰誰發生了什麼,總之,她的生活要讓你聽。你隻管在廚房陪她,在她的寂寞廚房裏,等著她做出讓你垂涎不已的菜。
許多事情,我以為我不喜歡,後來竟然喜歡上了,一切不過是一種習慣,哪有真正令人厭惡的客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