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跑道上空盤旋。一圈——兩圈——三圈……
機上的乘客開始不耐煩。有人嘀嘀咕咕，有人一言不發。服務員在過道裏走來走去，她們手中拿著一摞表格和幾盒圓珠筆。她們要把這些表格分發給乘客。一人一張表格，一人一支圓珠筆。
他拿起表格瀏覽了一下，表格上方分別是：姓名……性別……出生日期……身份證號碼……，表格下方是空白，這裏需要乘客填上臨終前最想說的話。
他拿起筆，正欲開始填寫。
過道另一側的小孩問媽媽：“媽媽，媽媽，飛機怎麼還不下來呀？”
女人回答說：“因為它還沒飛夠呢。”
他探出頭，看到女人的側臉，她正望向窗外，目光淡定。他注意到她的左手使勁捏著扶手上，即便再用力，依然控製不住不停地顫抖。
他回過神，開始填寫表格。
他的左邊坐著一個胖子，胖子也在填寫表格。
胖子滿臉蒼白，拿筆的手哆嗦著，無論如何無法在表格上落筆，胖子深吸幾口氣，反複好幾次，臉上的汗珠已經大顆大顆的落下來，滴落在表格上，暈開一個個不規則的圓。
他麻利的填寫完自己的表格。他把胖子的表格一把奪過來，瞪著他，一個選項一個選項的問胖子。
飛機仍然在盤旋，顛簸著，越來越厲害，個別乘客開始嘔吐，機上有一些小騷動。
他惦記著身邊的胖子，過道旁邊的孩子和年輕的媽媽。
他幫胖子填完表格。胖子抓著他的肩膀再也不鬆開，他看了一眼胖子的手，衝他微微一笑。
飛機盤旋著，第四圈——第五圈——
終於，平穩降落了。
服務員安撫大家，讓乘客依次排隊慢慢下機。
他想鬆開胖子去幫助那個年輕的媽媽。女人麻利的把背包背上，抱起孩子，一隻手騰出來放在孩子的頭部，小心嗬護著，隨著人流往前走。
他看著身邊的胖子，拿起他和胖子的行李，拖著胖子下了飛機。
他們下了飛機，胖子抱著他大哭起來，“我再也不坐飛機了，再也不坐了。”
他拍拍胖子的肩膀，說：“沒事兒，沒事兒，一切都過去了。”
胖子嗚嗚的哭起來，鼻涕眼淚流了他一個肩膀。
他透過胖子的肩膀，看到那個年輕的女人抱著孩子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她纖弱的腰肢和輕快的步伐漸漸消失了，隻剩下那綁在後腦勺的馬尾辮在過道裏蕩來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