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我一天裏最喜歡的時候。
有時很安靜，安靜到時間凝滯一般，可以肆無忌憚的放空自己。有時也很吵，吵到隻需要仔細聆聽，就能聽見全世界的秘密。
我坐在床榻上，雙眸陷進漆黑夜色中，仔細感悟著昨夜那一幕，衝擊聚氣。
遠處風裏有輕微叮當聲，像是腿上拴著銀鈴的夜貓走路，本無奇特之處，我卻越聽越覺得驚悚，冷風一掃，竟是全身都被汗水浸透。
最近，不僅時常出汗，還有愈加頻繁之勢。
感覺渾身粘稠沉悶，我還是決意去青舒峰漱洗一番。
據說青舒峰是浩然書院在京都最盛名的一處景色，丘壑般的地形裏，奔流著些許地底溫泉，是天然沐浴的場地，書院幾經修葺，更是讓此地盛名在外。
這個時辰，自然是沒有多少學子沐浴，在門口駐足不過幾息，就尋了一處無人的隔間。
池子不大，僅夠一人洗漱，三麵隔斷，有一麵向著蔥鬱竹林，黑夜裏隻能聽見竹葉拍掌聲，看不見林海碧濤的景致。
泡在溫水之中，深吸一口氣，有竹葉清香，也有淡淡泉水硫黃。
水麵上倒映的麵容越發陌生，臉框棱角變得尖銳突出，膚色在堂中火燈映襯下也極為白皙。
有的時候都在懷疑，我究竟還是不是我。
閉上眼，感受著水流環繞的切膚，心境神奇般的再次進入了那蒼穹懸崖之上。
沒有急著呼喚河流，細細的打看著周遭。
懸崖依舊光禿而荒蕪，仿佛洪荒之間僅此一山，四野無物，混沌迷蒙，不見天地。
或許是因為我血儡之身，體內沒有生機，聚氣所見景致也是這麼蕭索。
踮腳站在崖邊，下方依舊是望不見底的深淵，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這深淵變幻，呈現星海波瀾之勢。
或者，這深淵盡頭，其實另有天地？
決意一探究竟，我再次呼喚奔騰河流，很快，腳下已是銀川，波浪強勁，水流湍急。
下墜，不停的下墜，上次的驚慌失措，變成綿長無盡的堅持。
終於，我察覺到了異樣，我的身體在跌落深淵，可原本奔騰的河流卻消失不見，這水，也就是我聚起的氣，什麼時候消失了，又去了哪裏？
睜開眼，不出所料的天色已亮，帶著疑問，我準備去問無衣老者，一起身，浸泡泉水嘩啦作響，顏色卻渾濁灰暗異常。
隱約間，似是想到了什麼，趕緊穿好衣物，奔向幽堂紅門。
“老師，老師！”
紅門緩緩打開，依舊沒有邁步進院，隔著門，我向老者行禮。
“驚擾老師清修了，學生昨夜修行，遇到一事，判斷不準，似是而非，望老師解惑。”
老者沒有開口，甚至沒有睜眼。
“學生......”
“陸雲海！！”
一聲長嘯，響徹整個書院上空，打斷了我的話，也驚動了半個京都。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院落中的老者，此刻他雙眼大睜，殷紅血淚從雙目流出，浸濕了灰色長須。
陸先生很快出現在身邊，第一眼看見老者，便要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