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昏暗了,夕陽西下,朔風刮過滿地滾燙的鮮血,將其吹冷,吹幹,變成黑夜的顏色。地上密密麻麻都是妖和仙的屍體,在漫天霞彩中更顯詭異。在這一片屍骸鋪就的荒原上,孑然獨立一個女子,神情淒楚,容顏憔悴,放在這煉獄般的背景下更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她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定格在身畔的白狐身上,久久不肯移動分毫。
趙靜癡癡地凝望著師兄的獸身,仿佛天底下除了他以外就沒有任何東西了。亦不知又過了多久,天黑透了。月亮爬上半空,盡管月光皎潔,照在一地死屍上,仍覺陰森可怖。寒風吹來,她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眼見白狐細軟的皮毛在月華的撫摩下格外柔美,忽然有一種想上前摸一摸的衝動。隨即省起師哥身上有毒,碰不得。
“碰不得?”她淒然一笑,悄聲自語,“師哥都死了,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她本想就這麼隨師哥去了,可陡然間師哥臨終的遺言——要她找到失蹤的女兒並複興九妖派的囑托又一一在腦海中閃現,一時猶豫不決。在亙古不變的靜寂裏,她就這麼木立於黑暗中,思潮起伏,良久不動。
直到背心一痛,冰冷的劍尖無聲地吻上了她的脊背,她這才如夢方醒,千鈞一發之際身子一側免於穿胸之厄。偷襲者一擊不中,陡見女子指尖寒芒閃爍,接著身上好多地方同時一痛中了七八枚暗器。趙靜見偷襲者身著仙教服飾,心中怨氣更增,長鞭揮舞,仙的膝蓋被狠狠抽了一記。仙哎呦一聲跪倒在地:“無恥妖孽,你要殺要剮盡管下手!”
靈蛇般的鞭子在他脖子上繞了一圈,好像巨蟒纏住自己的獵物,愈勒愈緊:“你不怕死?”
仙呼吸愈發困難,頭腦發昏,眼珠上翻,隨時都能昏死過去。他喉嚨咯咯直響,掙紮道:“你殺了我吧!……殺……你……”到最後已經吐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突覺鞭子一鬆,喉頭上的壓力瞬間消失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山間凜冽的空氣。
她為什麼不殺我?
趙靜低低地咳嗽,看樣子也不好受。似明白他心中疑惑,她冷冷答:“別以為我饒了你。你……咳咳……你中了我的毒針,五天後劇毒發作全身潰爛而死。我要看你在我麵前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好狠毒!”仙又驚又怒,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居然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我要你死在我前頭——”行至中途兩膝處傳來的刀割般的巨痛令他再次栽倒在地。看見他狼狽的樣子,她歇斯底裏地狂笑起來,伴隨笑聲的還有滾滾下落的淚水。她的笑聲起初是肆無忌憚的,越到後來越傷心欲絕,笑聲消失的刹那,她竟昏迷在雪地裏。
仙心頭狂喜:終究還是叫你死在我手裏。他一手撐地試圖站起身結果第三次摔倒,暗想:完了。我這膝蓋八成是廢啦。胡山這麼險峻,我一個殘廢如何下得去?難不成……難不成我周仁竟要死在這胡山上?
東方漸漸發白,天空一點點明亮起來。旭日東升,如雪山巒襯著漫天霞彩蔚為壯觀,隻是多了一地牛屍馬首大煞風景。胡山昨日還是人妖廝殺的戰場,今日已成為食腐動物的樂園。無數烏鴉野狗撕咬搶奪屍體,那樣子光看了就令人作嘔。幾隻兀鷲落在他周圍,一麵大吃特吃一麵不時往他的方向瞧上兩眼。周任心中一寒:我如若死在這裏,遲早得成了這些動物的盤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