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再也沒有醒來。通天鬼吸食前者靈魂後,精神大振,喝道:“快把這屍首抬走,省得我心煩。”玉環鬼應聲向前。別看她瞎了雙眼,走起路來比有眼之人還要敏捷得多;偌大一具屍體被她扛在肩上就如同扛一袋棉花似的毫不費力:“處理了他?”通天鬼心不在焉地道:“隨你便吧……等等,這廝臨死前托我把他葬在他老家,你替我辦了吧。”玉環鬼微微躬身表示聽到主子的話,後消失在門外。
通天鬼這才轉向地上的嬰兒,端詳半晌,失笑:“吳憑這老妖怪也真厲害,自己就夠俊的了,生出的兒子比他還要漂亮幾分。”嬰兒也不知聽懂與否,突然張開小嘴作勢欲哭。通天鬼心想:把他培植成自己的羽翼吧,怎奈我已許諾在先;待送給仙教吧,九妖一派徹底覆滅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也罷,做回好人,趕快把這熱山芋拋了是正經。不管嬰兒是飽是饑,抱著他向府外跑去。
這通天鬼既名“通天”,法術在冥界還是頗負盛名的,可正如周仁所說,陽間功力極弱,此時抱了個嬰兒足足奔了二三裏路,早氣喘籲籲。周圍環境又偏偏和他作對,半條人影都沒有。倒是太陽無關痛癢地高掛天空,懶懶的不想幹活,好容易來了幾束陽光,朔風一衝,暖意也消失得幹幹淨淨。再到後來幹脆藏匿起來,把碩大個舞台留給西風肆意揮灑。於是風兒愈加猖狂,鬼呢,累著;孩呢,不知何時昏迷在他懷裏了。
通天鬼見風大的緊,找了株大樹,倚著樹幹坐了。風吹著枝,依依呀呀地響,才發覺嬰兒已餓得不省人事了。因而心中咒罵著爬起來,正不知到哪給這小東西弄食兒的時候,笑聲陡然響起來了。
是孩子的笑聲。通天鬼抬頭,兩個男孩便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倆孩子,大的六七歲,小的也就四歲出頭的光景。狂風呼嘯,他們卻還穿著單衣,顯然家中並不富裕。小的瞥見通天鬼,覺得他黑黝黝的臉膛很好玩,問大的:“哥哥,這位胖叔叔的臉為什麼是灰色的呀?”
大的看了通天鬼一眼,卻並沒有像弟弟那樣感興趣,隻說:“快點走吧,晚回去的話會挨爹媽罵的。”小的嘟起嘴,但沒有說什麼,戀戀不舍地向枯樹又望了一眼,胖叔叔還在那裏;可當他收回目光時,叔叔又站在麵前了。北國的風把這位胖子叔叔的衣袖吹得獵獵飛舞,他的臉在陽光下卻更黑了,就像鍋底一樣,他還抱著一個白白的娃娃,這可真奇怪。
原來在這短短的瞬間通天鬼已經打定主意,見倆小孩呆呆望著自己,便笑道:“你們兩個帶我去見你們的父母好不好?”
他不笑還好,一笑就顯得說不出的詭異。他見兩個小孩的臉忽然變白了,心道:“哎呦不對,我不應該笑的。”收斂笑容,又把適才的話問了一遍。小的嚇得緊緊扯住哥哥不放,哥哥膽大,叵耐說出的話也都是孩子氣:“叔叔你臉色不對,不是好人,不帶你去。”
通天鬼接了這麼樁爛差事,心情本就不好,現在火氣更大了,吼問:“你帶不帶我去?”這一聲陰氣森森的鬼叫隻把兩個孩子嚇得魂不附體,連滾帶爬地向反方向逃竄。弟弟跑上兩步,突聞尖叫,哥哥已被叔叔抓住,高高地懸在半空。小的再膽小,見此情景也說出話了:“放開哥哥!”
“容易,帶我去見你們的父母。”
那大的居然倔強得很:“叔叔不是好人,不帶叔叔去!”通天鬼也不說話,但哥哥淒厲的呼聲夾雜著朔風的獰笑向四麵八方擴散。鮮豔的紅自他口中滑落,順著脖子滑進衣服裏去了。嬰兒一直昏迷,直到被血腥喚醒,大睜著渴望的雙眸望向大的;小的壓根沒留心嬰兒的變化,唯見哥哥愈來愈憔悴,好比一朵離了枝條的花兒在飛速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