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想到上回變回人型精疲力竭的感覺，吳為善目光黯淡了一下，“走一步算一步吧。再說你和寇萬裏都約好了明日未時他派車來接我們，我們若臨陣脫逃，反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寇萬裏既有本事追我們到杭州就有本事追我們到富陽。與其躲躲閃閃，不如明天就把事情完結，了一樁心事。”
“好吧……”楚楚抬眼看窗外的天幕，沒有意識到聲音已經顫抖，“你若執意如此，我……我也沒有法子……”
“你在擔心什麼？”語氣竟是出奇地溫柔。楚楚回首，善兒已悄無聲息繞過木桌走到她麵前，低頭看她，“你的臉色真的不太好。唇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啊……”楚楚下意識用手背抹抹櫻唇，手背上果然出現幹涸的血痕，“我害怕。我總覺得這次你去了就會出事。還有剛才的夢……”
“你做噩夢了？”
“我夢見你被許多‘我’的幻象包圍了，你隻看見她們卻看不見我。後來幻象變成了一個陌生的漂亮女人，你和她幹了好多事，完全忽視了我，直到那個女人說怕我傷害她你才留意到我。你對女人說：‘她要欺負你，我就一劍殺了她。’然後你就你手中的劍，毫不留情地一劍刺死了我……”
“楚楚。”他俯下身抱住她，“夢中的都是假的。沒有什麼幻象，隻有我和你。而我，你也該知道，是寧願自個兒死了也不會傷你一根毫發的。”
“善兒。”楚楚偎在他懷裏，漸漸恢複了平靜和理智，“我真傻，竟然做這種怪夢。”
“就是很傻。”吳為善故作輕鬆地笑笑，放開她，“好了，乖乖躺著，什麼也甭想，好好睡一覺吧。”
一覺醒來，日上三竿。
馬兒輕嘶傳入耳鼓，揭簾外望，一輛造型考究的馬車，車頭膘肥體狀的駿馬正埋首吃著草料。那人來得倒早。
收拾停當，楚楚推開門，和善兒打了個照麵。
“現在幾點了？”
“正好未時，覺睡得好嗎？沒再做什麼噩夢吧？”
“沒有，隻是沒想到自己竟會睡這麼長時間。寇兄呢？”
“外麵等著呢。你餓不餓？我房裏有早上小廝端來的早點。”
“的確有點餓。”二人來到吳為善房間，楚楚毫不客氣，風卷殘雲把桌上的食物掃蕩得幹幹淨淨，“這就走吧。”
“二位也真是的，如何耽擱了這麼長時間？”一出客棧就聽見寇萬裏抱怨聲。吳為善略覺歉疚：“抱歉讓寇兄久等了。”楚楚心念電轉，隨隨便便地問：“寇兄有什麼急事麼？”
“小生實在無甚急事，隻是那位李姑娘實在急著要見吳少俠啊。”寇萬裏捉狹地笑。一念及李素，吳為善的心又有些亂了，忍不住問：“這麼些天，她……她過得可好？”
“算是別來無恙吧。”三人已坐上馬車，車夫鞭子輕輕一甩，馬兒就風馳電掣一般在路上飛奔起來。楚楚又驚又羨：“想不到你一考功名的都有如此百裏挑一的良駒，這車夫身手利索，也是一把好手呢。馬有名字嗎？”
“我這車夫跟了小生好幾年了，確也有幾手功夫，又怎能和二位相提並論？”輕描淡寫地送上一頂高帽子，“隻因小生家境殷實，四處走動著，著實怕被歹人盯上，燒殺搶掠甚麼的，是以府上百餘家丁均會些拳腳。至於這匹馬，倒真是我的得意之物。別看小生我書香門第，相馬可是一流好手。這馬是我在景德鎮一處早市場花高價拍來的，馬名‘踏清秋，’取長吉‘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之意。女俠以為何如？”
“你文縐縐的調書袋，我可不懂啊。不過這馬決非庸品，我倒是看得出的。”
三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馬蹄聲已由密集變為遲緩，終於籲聲響起，楚楚走下車廂，眼前一亮：湖光山色，菡萏吐芳，睡蓮鬥妍，竟絲毫不亞於皇家園林。
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
“寇兄好會享清福呀！”
“誠蒙褒獎。二位肯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阿婧，”淡淡吩咐一個忙忙跑來的及笄婢子，“快帶兩位嘉賓到軒泉居去。”
“是。兩位這邊請。”婢子甜甜笑著，腰枝微擺率先上了小橋。吳朱緊緊跟隨，寇兄走在最後。一進雅舍，立刻又有兩名待女含笑上茶。寇萬裏隨便拿起一杯，輕輕啜飲一口：“這碧螺春是拿玉泉山上的泉水泡的，小生最是喜歡，二位不妨嚐嚐。”吳為善照貓畫虎抿了一口，果覺唇齒留香，甚是喜歡。
“李姑娘呢？”
“李姑娘今天一早和小妹一道出去了，晚間才能回來。”寇萬裏答。吳為善有些悶悶不樂，又牛飲一口香茗。
“吳公子這般飲法，小妹見了可要嘲笑一番了啊。”人未到語聲先至，萬裏喜道：“我妹妹來了。”
新來女子向吳朱襝衽行禮：“小女寇媛芳，久仰二位高義。”
吳為善卻無暇和她說客套話：“令兄說你和李姑娘出去了，她人在哪？”
寇媛芳嫣然道：“李姑娘看上了福瑞祥的胭脂，一人去買了，不多久就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