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地方?”楚楚問。
三人站在一條寬闊的青古板鋪成的大街街麵上。兩旁鱗次櫛比的樓宇堆滿琳琅滿目的商品,繁華程度毫不亞於蘇杭錢塘這等一等一的大都市。
隻有一點不對。
皓日當空,街上卻一個人也沒有。靜默彌漫,連陽光似也帶了森森鬼氣。楚楚有些不安了,把原話又問了一遍,語速急了些。媛芳答:“這條街叫做鬼街。剛才我們通過的城門叫鬼門關。香萬家就在這裏。”
“彩毒仙子住在這裏?她是一個什麼……鬼嗎?”吳為善問,有些脊背發冷。
“你自己是妖,為何怕鬼?鬼是含冤而死的遊魂不願或無法再入輪回的形態,白天他們很少走動,可一到晚上就會獲得不可思議的力量……”輕咬下唇,似在決定什麼,最終霍然抬頭,聲音平靜得可怕,“彩毒仙子既不是妖也不是鬼,她是人,是仙教前任教主的女兒。”
“你母親?!”
“是啊,”笑容帶著洞悉一切的殘酷和冷漠,她的眸子冰冷徹骨,讓每個看見她此時表情的人心底直冒涼氣,“製造鳳凰怒的人就是我母親。”
吳為善膽戰心驚地看著她充滿殺氣的臉,這才意識到寇家兄妹二人之前從未提及過自己的雙親。難道她母親的悲劇到全家滅門還沒有結束?倘若陳鳳凰是彩毒仙子的話,那他們的父親是羅郎?可是不對啊,一則姓氏不符,二則依據原詩之意,兩人惟一的結晶——那個尚在繈褓的幼子——應該被他父親羅郎殺了才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抬頭見寇媛芳走到街角一株垂柳前撫摸柳樹的樹幹,笑容愈加陰冷“離開羅郎之後,鳳凰改適當朝權勢最大的寇家。她公公是當朝丞相,大權在握;丈夫腰纏萬貫,揮金如土。丈夫愛她極深,她卻始終記著那個初次扣動她心弦,末了她棄之如敝屣的男人。四年之後的一個深夜,丈夫喝了妻子調配的一盞鴆酒,在睡夢中死去……那時,他們的大兒子三歲,小女兒滿月。”
“她既有狐狸的狡黠,又有豺狼的惡毒。她像高祖死後的呂後,完全掌握了寇家的一切。她享用著一切,踐踏著一切,直到她得知那個被她下了毒的羅郎並沒有死。他和她的貼身婢子私通,借助這種見不得人的關係搞到了解藥。又恨又喜的鳳凰虐殺婢子,找到羅郎,不知為何竟不忍將他殺死,隻是把他交給通天鬼看守。”陳鳳凰從此失蹤,連她的親生子女也不曉得她的芳蹤。
“那個名叫羅嬋娟的男人,時至今日仍被關在鬼街香萬家酒樓的地牢裏麵。”
死寂,媛芳望向他們的目光高傲而倔強,吳為善忽覺得淚水漸湧——原來,這就是她全部的身世?母親為了第三者毒殺父親,這在寇家兄妹二人的心裏永遠是一道揮之不去疤痕。這傷與痛,將伴隨他們一生一世,無論多麼榮華富貴都不能把這折磨減輕分毫。
他無法想象她小小的胸膛裏容納了多少恨:對害死外公全家的妖的恨,對殺死生父的生母的恨,對促使生母做出滔天罪行的羅郎的恨!她是一株被仇恨澆灌的怒放的玫瑰,柔潤外表下流淌著的巨毒汁液足以將天地毀滅。
而現在,這株玫瑰注入了新的汁液——愛。
為了不讓我死,她壓抑住對羅郎的厭惡與忿恨,居然親自找他,那個毀了她一生的人。
隻是為了她愛我,隻是為了她希望我活著。
“寇姑娘,你為了我不惜大違本意去找那個給你家庭帶來不幸的羅郎,羅嬋娟,我真不知……真不知如何謝謝你才是……”
寇媛芳放下摩娑樹幹的手,緩緩向他走來,笑容疲倦而迷離:“不光是為了你,你和羅嬋娟一直是我的兩個心結——你的父親殺死我的外公,羅嬋娟是家母一直深愛著的,為了他,她不惜毀了我們兄妹倆的一生。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愛,也看到了我的寬恕。現在,是我解開第二個心結的時候了。”
不等他和楚楚再說什麼,她的目光又落到豔陽下的鬼門關:“白天,鬼無法與人抗衡,一到晚上,人就任其宰割了。記住:我們一定要在夕陽下山前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