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看著我堪稱倉促狼狽的動作,不解的說:“你怎麼了?怎麼....”

我不理他的問話,從衣服裏顛三倒四的翻找,掏出了一個瓶子來,那裏是深藍色的液體,在月色中透著瑩瑩的光。

我擰開瓶蓋,幾乎是懟到了維克托嘴邊,冷硬道:“喝掉它。”

“這是什麼?”他皺著鼻子嗅了嗅,“酒?你不是說我不能喝酒的...”

“別管了!”我大聲打斷了他的話,維克托不可理喻般的看著我,我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緩了緩語氣道:“喝了它。算我求你了....你不相信我嗎?”

維克托皺著眉,深深的看著我,那眼神複雜難辨,帶著懷疑,希冀,還是別的什麼,我不知道。他終於拿過了瓶子,一口飲下,但是下一秒,他的臉色變了。

好像受到了什麼劇烈的灼燒一樣,他纏滿繃帶的手掐著自己的喉嚨,不斷嗆咳著,發出嘶嘶的可怖聲音。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眼神絕望又憤怒,嘴巴張了又張,才意識到自己完全說不出話來一樣,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我就那樣沉默的看著他,直到他的咳嗽停下,才一把把他扛在肩上,從旅館側麵的小窗子跳下,悄無聲息的走出了巷子,循著隱蔽的街道,小心的走到了一幢宏大的建築前。繞過林立的柱子,後麵是一個稍顯矮小的房子,我把維克托放了下來,放在那隱蔽小門的台階上。

這是神殿。準確的說,是神殿後麵的孤兒所。

帝都的聖殿隻有一個,設立在王宮內,但神殿有四個,分布在城中,供居民定期的禮拜禱告,祭祀,和舉辦盛大節日的活動用。保衛神殿的是騎士團,由不同的騎士長帶領——這是我聽那個男人,騎士長帕特裏克與別人的閑談中得知的。

我還知道,騎士團的選拔從男孩十二三歲起就開始了,不計較出身,有父母自願送孩子過來的,但更多的,是從神殿的孤兒院裏選。

每個神殿都設有孤兒院,收容被遺棄的孩子,帕特裏克就是其中之一。他說孤兒院裏的生活很好,祥和安靜,偶爾幫著修女打掃祭台,幫祭司采來沾著露水的野花,和祭品一起放在美麗的銀盤上。

高高的穹頂,雕像慈悲的微笑,灑滿陽光的長廊和美麗的花園,一切都太過美好了。孩子們常常在被高高的歐式立柱切割成塊的陽光間玩耍,在長長的走廊上,在修女翩躚的裙擺下,你追我趕,無憂無慮。

帕特裏克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有懷念的微笑,發覺我在看他,他轉過頭來,說:“怎麼樣,是不是很棒?所以啊....說什麼國家大義這些有的沒的,隻是因為這些,我才心甘情願的為它賣命啊。”

我沒有說話,心裏了然。帝國確實打得一手好牌,神殿用最溫柔的方式養大了這些無依無靠的孤兒們,而隻有從這裏選出的騎士,才是最忠心的。豐厚的乳汁養育出了帝國的利劍,不用任何像聯邦那樣對自由和血性的呼喚,這些人必然會毫不猶豫的獻出他們的生命。

我從來沒想到,我會親手把維克托送進這裏。

他無力的靠在台階上,手被我反綁在身後,口不能言,隻能定定的,控訴的,傷痛的看著我。

我喂他的是酒吧裏的一種烈酒,稍許改了些成分,強烈的辛辣感可以讓人一周內完全失聲,但是恢複過來後沒有任何影響。

我看著他,很想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已經不能再留下你了....但是開口的卻是沙啞的一句:“留在這裏。”

留在這裏才是對你最好的選擇。不用逃亡,不用提心吊膽,用溫柔的對待撫平傷痛,即使不能成為軍人,也可以全心全意的為國家效力,並為此而自豪。

而不是跟著一個異國人,或者不知道什麼生物,摻和進這解不開的一團解中,彷徨失措,兩難抉擇。

維克托赤紅著眼睛看著我,嘴裏嗬嗬作響,不知在說些什麼,但我能從他的嘴型看出來,他說的是為什麼。

為什麼...又一次拋下了我?

他忽然奮力前撲,跌倒在我腳邊,冷硬的台階磕破了他的額頭,點點漆黑染上了我的褲腳。我不敢再看,退後了一步,急急轉身離去。

在小巷子紅磚牆的掩護下,我靜靜等了半夜,看他無助的掙紮,徒勞的在身上製造出更多的傷口。直到天光將亮的時候,一個修女模樣的人打開了門,驚呼一聲,更多人走了出來,七手八腳的把他抬進了門裏。

直到最後他還在反抗,眼淚都流了出來。修女溫柔的扶著他的額頭,輕輕的說著安撫的話,卻到最後也不能理解這個男孩為什麼困獸一般掙紮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