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蘭下手很重,不過也沒盡全力,看得出來隻是想試一試對方的底細,那怪物卻抵擋的分外艱難,可能是因為黑刺斷了一半的緣故,左右支拙,破綻百出。

我看了一會:“它為什麼會這麼弱?”

波頓仔細的看著屏幕上的數據,頭也不抬的說:“不瞞您說,雖然這怪物的再生速度飛快,但也不是真的不死之軀。實驗顯示這東西的肢體被破壞到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時候,生命體征呈現出快速流失。前段時間可能做得有點過了,現在的各項數據都不太好。”他像是個在真心實意的憂慮著孩子營養問題的家長一般,思索著說,“看來,明天要給他改善下夥食了。”

百分之七十....我想。

我看向玻璃的另一麵,索蘭占據了絕對性的優勢,卻不怎麼滿意似的,眉頭擰著,到最後索性停下了。

“速度,力量,攻擊技法...沒一個是拿得出手的。”他對著外麵說,“現在的它還不配做我的對手。”

模擬戰場結束,他走出了艙室。那怪物脫力的倒在地上,慘白的肚皮像隻幹癟的青蛙,一起一伏的喘著氣。

我移開了目光,慢慢道:“我勸你還是改變下研究方案。這麼下去,它僅剩的利用價值也沒了。”

波頓點了點頭:“我會想辦法增強它的力量。”

正在這時,一個人拎著個捅走到了玻璃倉的另一邊,帶著消毒手套,從桶裏拿出了個血淋淋的東西,作勢要投下去,波頓通過通訊器說了句什麼,那人就走了。

“我們一般都喂它生肉。”波頓解釋道。

離開實驗室後,我心情還是有些沉重,索蘭說:“在想什麼?”

我回想起小怪物那張醜陋卻稚氣的臉,低聲道:“它越來越像個人了。”

“你可憐它嗎?”

我頓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它的年紀,不過跟人類七八歲的小孩差不多。這麼小,就要經曆這樣的事,不能說不可憐。”

索蘭停下腳步,饒有興味的看著我:“它是蟲族。異獸的世界裏,就算是剛出生的蟲子,也要麵臨著隨時被分屍和吃掉的死亡威脅。這是生存的法則。”

我低下頭去。其實我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

“你放心。”我低聲道,“我不會因為可憐而放過敵人。當鮮血真的有它所對等的價值時,我也....”我垂下眼睛,屏住了呼吸,“會去接受。”

索蘭沒有再說什麼。

就這麼走了一段,他忽然說:“亞連,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我不解的望過去,正對上他溫柔的綠眼睛。

“你知道,人類是很容易生出‘同情’和‘憐惜’這種情感的。”他的聲音平靜而冷酷,“不過這種情感,往往要以一種基礎作為支撐。比如,遇到美麗的人受傷,會生出憐惜;遇到弱小的人被欺負,會生出不平。而這個小怪物,兩樣都不占。”

他把手埋入我柔軟的黑發中,微眯眼睛,曬太陽的貓一般,露出一種享受般的表情。

“也許你從來沒有意識到,在正常人的眼裏,那怪物的相貌是醜陋到難以忍受的。”

“一個人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第一反應往往不是可憐他,而是直觀的對畫麵產生一種惡心和厭惡。同理,一個人看到殘酷血腥的實驗,第一反應往往是畏懼和逃避,而不是去想實驗台上人的所思所感。何況,這怪物還缺乏讓人同情的基本。”

我皺了皺眉:“我不懂你說的話。正常人都會感到震撼,畢竟它的表現太像人了。”

“當然像。”索蘭說,“不過,也可以不像。”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做了一個手勢:“給自己一個心理暗示。不斷的說服自己,這是怪物,這是異獸,它活該....諸如此類,久而久之,就會發現它也沒那麼像人了。我想那些研究員們就是這樣做的。這並不難,尤其是在那怪物還長著那樣一張蟲臉的情況下。”

“但是你,你說服不了自己。”索蘭感到好笑似的勾起了唇角,但那笑容卻柔和的不像話,“從一開始,你心裏就有很固執的一種感覺。無論是對我的事,還是對這小怪物的問題上。”

我心裏一緊,一聽到那件事就警鈴大作,但索蘭的語氣卻出奇的正常:“你覺得不對勁的,除非等你想通,不然誰都說服不了你...包括你自己。”

我沉默了一會,開口時還是有點懵:“你今天....說了好多。”

這家夥到底要表達什麼?

索蘭歎了口氣:“沒什麼。”他俯下身,極近的距離裏,我側過頭,疑惑的黑眼睛和綠眼睛對上了。

索蘭的目光淡淡的,卻無端讓我心裏一顫,他輕吻了下我的唇角:“隻是,連你這點都喜歡的我,真是...無可救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