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3)

韓孟上前一步,驚異地發現這紀念堂與自己想象中的地方完全不一樣。

本以為它一定是灰色調的,是肅穆、莊重、渾厚、彌漫著悲壯感的。但事實上,它卻是一間綠意盎然的“花房”,即便已經入秋,仍有花朵熱烈地綻放。

朝陽之下,它生機盎然,就像英烈們曾經如燦陽一般光彩奪目的生命。

韓孟環視四周,發現紀念堂除了有一整麵玻璃牆,另外一麵牆上也有一排明亮的玻璃,天花板有一部分用透光材料打造,如若太陽升至天心,陽光會從屋頂灑下來,映出環狀光暈。

陽光照著一個個擦得幾無塵埃的相框,相框中的人有的笑得爽朗天真,有的緊蹙著眉頭,仿佛天生不會笑。

而每一個相框下方,都有一個金色的銘牌,寫著烈士的名字,其下才是國旗、國徽,以及獵鷹的隊徽。

再往下,是一排玻璃櫃,裏麵陳列著一些個人物品——貴重的遺物已經交給家屬,這裏留下的隻是承載著特殊回憶的什物。

照片裏的人,大多是年輕的。

韓孟目光落在他們犧牲時的年齡上,眼眶一陣刺痛。

那些被定格在時光裏的戰士,大多是20多歲的年輕人,比他大不了幾歲。年紀最大的也不過40多歲,而最年輕的,還未滿18歲。

韓孟站在那18歲的小烈士麵前,看著他稚氣未脫的臉與閃閃發亮的眼睛,胸口就像被什麼壓住一樣,難受得發緊。

洛楓走過來,指尖碰觸到金色的銘牌,聲音透著遙遠的懷念,“他是在執行爆破時出的事……那次任務必須有人在前方控製炸藥,你別看他年紀小,事實上,他是我們大隊最厲害的爆破手,冷靜、靈活、膽大心細,將炸藥玩出了花兒。爆炸發生的時候,他其實是能夠逃出來的,但他沒有走,因為一旦逃出來,就會暴露……爆炸啟動前,他的搭檔撕心裂肺在通訊儀裏呼叫他的名字,而他留給隊友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有點想媽媽,我很久沒吃過她做的糖醋排骨了’。那次行動算得上成功,但咱們的戰士最後隻帶回了他的……”

洛楓深吸一口氣,笑了笑,“他不到17歲時成為我們的正式隊員,一次家都沒有回過。我當時答應他,說在他18歲生日的時候,給他放個探親假。他明明高興得眼睛都放光了,嘴上還說‘不用,我又不想家’。我逗他,說‘你上次給你媽媽打電話時都哭了’,他還挺生氣的,說我身為大隊長,居然胡說八道造他的謠。真是……特別孩子氣的一個兵。他犧牲的時候,是17歲零357天。他們中隊的隊長——就是梁正,你見過的,當時已經提前給他買好了回家的火車票,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韓孟目光向下,看到了那張泛黃的火車票。

洛楓又道:“那是他的遺物,我們沒有交給他的母親。我、梁正,還有一中隊的其他隊員,有時會來看一看,看著它慢慢變黃。也許有一天,上麵的油墨都會漸漸變得不再清晰。”

洛楓揚起頭,眸光一閃一閃,苦笑道:“不過最近一年多,他一定挺寂寞的。”

韓孟抬起眼,“為什麼?”

洛楓向前踱步,目光在一張張照片上逡巡,聲音壓得很低,“一年多以前,在一次行動中,一、二中隊幾乎全軍覆沒。他的戰友們,已經很久沒來擦一擦他的相框與銘牌了。那段時間,他的名字上,第一次落了灰。”

韓孟腦子“嗡”一聲響,指尖發麻,難以置信地看著洛楓,又見他深深地看著那一排照片,輕聲道:“他們全在這裏,是我獵鷹最優秀的軍人。”

韓孟忍著內心海潮一般翻湧的情緒,一張一張看過去。照片裏的男人或穩重,或憨厚,或純真,或機靈。如果將他們放在人潮中,你無法一眼將他們認出,但當他們穿上軍裝,為了某種目的出征時,他們便成了這個國家最可靠、最鮮明的一群人。

洛楓指著一位名叫鄒子朝的戰士道:“他曾經是我們大隊最好的狙擊手。犧牲之前,退伍文件已經下來了。如果不是那次行動太重要,他不會執意參加。如果他沒有那麼倔,而我又沒那麼好說話,他現在不會在這裏,而是作為一個普通人,與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