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洞察了她的疑惑,那人補了一句:“還記得前些日子看到休與白塔的九道光柱嗎?三道粗的,六道細的,昭示著一個魂魄的離去。那個魂魄滯留了九十載,是孟氏先人,也是前一任守衛者。而我,我是——我是四大家族裏最後一位守衛者。”
沈竹晞默然良久,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今日所聞的驚雷已經夠多,幾乎將他失憶以來所有經曆過的驚駭都翻了一倍,顛覆了他對友人、對周圍、對整個世界的認知。他隻覺得一陣一陣天崩地裂似的暈眩,說不清內心是什麼感想,隻是想要抵觸,不願意去麵對,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任時間一分一秒地晃過去。
然而,對方的話明晃晃如刀刃,讓他逃無可逃:“擷霜君,先不說這個了,你知道你是怎麼被複活的?”
“怎麼被複活的?”盡管內心冰火交煎,沈竹晞著實好奇,忍不住問了一句,全然未注意到背後蘇玉溫已經慘然變色。
黑暗中的聲音一頓,再次開口時有些沉鬱:“知道係命縷嗎?有人把你的命縷係在了他自己身上,用他餘下壽命減半,來換取你重回人間。”
“他?”沈竹晞稀奇道,“那是誰?”
“那是一個瘋子,不過,除了救你,他還為你做過更瘋狂的事。”那聲音生生地頓住不再講,忽而再度冷笑,“說得倒有些多,雖然你要死了,也沒必要說這麼多。你的隊友們,一個將死,一個半死,一個心死,如今加上你一個死人,倒是真的各種湊全了。”
“就讓你死個明白吧——最後再說說陸棲淮。”聲音一頓,默然良久,“很奇怪,陸棲淮是一個查不到過去、也算不到未來的人,像是憑空出現在中州的。這個人身份不明,立場不明,唯二的人際關係是你和他的女徒弟阿槿,算是個危險的角色。”
沈竹晞道:“陸棲淮也是你們的人?亦或是盟友?”
那人低聲:“不是,凝碧樓曾三次有謀劃地攻擊陸棲淮,而你遇見他的那一次,凝碧樓弟子在洛水畔結陣迎敵,卻被他禦屍抵擋住了,甚至逃入了那個地方。陸棲淮也真是個神人,仿佛未卜先知一樣的,奇跡般地逃開了三次,不過,我想他這次逃不過去了。”
沈竹晞冷笑,滿心的焦灼憤怒在聽到陸棲淮這個名字時,如同霜冰淋麵,頓時消散無痕。他勉力地伸手,試圖撥開重重厚重的布子,終於隱約抓住真相那根線頭的一端:“你凝碧樓接二連三地對我們出手,有什麼好處?”
“樓主自有計劃。”那人不鹹不淡地說,續道,“紀長淵是第一個失敗的實驗品,不得不大卸九塊,封印在不同的九處墳墓裏。”
“我們在汝塵小鎮也做了實驗,不過失敗了,隻能付之一炬。”她又說,“天底下隻有一樣東西能破壞我們的實驗,而那樣東西不存在於陽世,我們懷疑是陸棲淮所為。”
“和睞有關?”沈竹晞想到在洛水畔,伴隨著霧露九蕖芝而生的那種靈體。
他蹙眉,忍不住轉念想起先前由缺一老人算命時,缺一老人也曾說過,陸瀾不屬於人世。他當時以為對方一派胡言,大發雷霆,甚至大打出手。然而,林穀主後來猜測,缺一老人便是前任天官,帝王之師、來自天上的使者,實在是有通天徹地之能,應當不會故弄玄虛地信口胡謅。
莫非,陸瀾真的來自……他想起在引夢中看到的景象,心再次往下一沉。
那時候,長的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被紅蓮劫焰吞噬,平逢山上,亡靈動蕩,劫焰滔天,天上之河霍然席卷而下,滿目所及,完全是一片末世的慘淡景象。他後來翻閱了阿袖留在花樓裏的資料書,查了很多,往前溯回三百年,卻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平逢山動蕩的痕跡,甚至,談起天上之河,不論是官修正書還是稗官野史都語焉不詳,將其歸類在神話傳說當中去,並不認為天上之河是真正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