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懷君深似某其二(1 / 3)

朱倚湄驚覺自己已經怔怔地看了許久,可是仍沒有打定主意是否要開口。她不說話,林青釋也就不問,手指按在袖間的渡生上,眉目間清淡如常。不知道為何,每次對上那雙深碧的眼瞳,明知他看不見,朱倚湄卻總覺得自己好像被洞察得很透徹了。

她終於下定決心,無聲無息地躡足走過去,溫軟的手指驟然扣住對方的手腕——她心一沉,林青釋沒有反抗,並非因為發病而無力阻止,相反,對方已經悄然地製住了她後心要害。朱倚湄心一沉,莫非,林穀主猜出自己是誰,和來的目的了?

手腕下的脈象虛弱而綿長,有一縷冰涼的細絲在其間遊走如蛇,朱倚湄的手指微微一凝,那並不是,與她所料恰恰相反。她皺起眉,不著痕跡地收起了袖口露出的一截藥包,那裏有凝碧樓每一種蠱毒解藥的一小份,現在卻沒有一種可以用在林青釋身上的。

怎麼回事?難道樓主傾大半座凝碧樓的力量將人抓進來,居然沒有下毒防他逃走嗎?

林青釋微微咳嗽著,手指拂過女子的後心,壓製住她接下來的話,低語:“湄姑娘嗎?”朱倚湄不言不語,算是默認,聽到他低低地說:“我沒中毒……隻是發病起來,走不了。”

朱倚湄挑起一邊的細眉,不知道對方如何在極短的時間裏判斷出自己是友非敵,甚至自示其弱。她剛想說話,忽然意識到麵前人的醫術冠絕天下,不禁心一沉:“連你也沒辦法?”她涼涼的視線從白衣醫者蒼白透明的麵容上掃過,避開了那雙深碧的眼瞳,停留在般若琉璃似的手上。

醫者、琴師的手,也是握劍的手。

“我大概是走不了了,何昱早就猜到這一點,所以才把我關押在這裏自生自滅。”林青釋語聲淡淡,談起自己的生死也沒有多少波瀾,筋脈清晰可見的伶仃手腕捏緊了暖爐,“我死在這裏,就沒人能阻擋他的計劃了,他想締造出一個全新的、隻屬於他的中州。”

“那是樓主一個人的計劃,不是凝碧樓的”,朱倚湄反唇相譏,聲音低微下去,“不過也差不多,三萬凝碧樓弟子對他奉若神明,言聽計從。”

她似乎並不訝異對方知道樓裏如此核心的機密,隻是一撫掌:“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三年前我離開藥醫穀的時候就知道了。”林青釋雙手交疊,“韶音……鄧少帥以死相迫我出穀行醫,那時候軍中疫病橫行,那種病實在是罕見之誌,我雖然治好了,對於病源卻也沒有什麼頭緒,直到後來行醫的時候路過涉山——”

朱倚湄的背脊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林青釋清淡地續道:“我在涉山看見了紀長淵的九處墳墓,他被分為了九段。我想,何昱處心積慮地圍剿蘭畹紀氏,無非就因為紀長淵是一個藥人,最適合做第一個實驗品。真可惜還是失敗了,他將紀長淵斬為九截埋葬在九處,以免他重現人間。”

“但長淵他還是回來了。”原來心悲慟到麻木是這樣的滋味,朱倚湄一字一字、毫無波瀾地說,“我不知道,何昱他居然……居然……”她攥緊了手指,骨節哢哢作響,顯然驚駭憤怒到了極致。

林青釋默然良久,心如明鏡:“你真的不知道嗎?”他抬手遙遙覆住藕衣女子猝然破碎的臉色,“與何昱朝夕相處這麼多年,你們真的從未提起過紀長淵?從點滴破碎的細節當中,以你的心智,難道不能拚湊出一個真相?”

他手指輕扣著桌麵,神色頹然,話語裏也意味哂然:“你隻是不能接受,自己也曾作為殺死愛人、將他推向深淵的幫凶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