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麵的是夏參軍,這個地區數一數二的大型房地產公司“書香苑欣居房產”老總,為人奸詐陰險口蜜腹劍,人送別號“夏三”。手下有一得力幹將,名牌大學建築專業畢業的副總梁濱,加上兩個保鏢一個男秘書兼司機,出門少不了五六個人一路,所以人稱“夏三軍團”。幾年前有過多次的合作,成了朋友後,夏參軍很是重視康健的“官場路數”。
雲水和康健、壯壯同時起身點頭示意,大家握手。
夏參軍轉身對身後的人說:“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康健,叫健哥!”
“健哥好!”
“哎,好好,你們好!”
康健這種從沒有過的謙遜,讓一旁的夏參軍感到既困惑又好笑。他上下打量著康健,內心湧出一絲對這位昔日“人物”的同情和悲歎。他轉向雲水和壯壯,微笑道:“兩位是‘六人特工組’中大哥雲水,老三阿壯吧?雲哥,好久不見,聽說最近高升了,混得不錯呀!”
“哪裏!無所謂好歹,還行吧。今天阿健解放重獲自由,我們來陪他喝幾杯。怎麼樣,一塊兒坐坐?夏總怎麼也來這小地方?”
雲水的話音剛落,夏參軍猛一拍自己的腦門,“尼瑪!可不是嗎。我是路過這兒,餓了‘打打尖’。換,換城裏最好的酒店……走走走……”
“我說算了吧,”康健連忙擺手,“幹麼呀,哥們兒,又不是外人,何必呢!大家一塊兒隨便坐坐算了……”
“咳,健哥,這可不是您的風格。今天算我請客,給健哥接風洗塵。走走走……”夏三上前拉住康健,又回頭招呼雲水和阿壯,“雲鎮長,走啊,一起吧!壯弟!”
這時壯壯的手機響了,雲水趁機說:“你們哥幾個先去,讓阿健少喝點兒,剛出來身體還有點虛。我和阿壯得回家一趟,電話老催,有事兒……”
這是一家最豪華的酒店,這是一頓奢侈的飯局。
“健哥,”夏三醉眼朦朧,吸一口煙,說道,“其實這幫哥們兒誰都知道,你是挺冤的。要不是多管閑事兒,哪至於到今天這步田地。”
梁濱也來插話說:“唉!是這話。就說你健哥吧,昔日是何等的威風,仗義蔬財幫過的人不少吧?有什麼用呀。今天你落到這個地步,誰幫你呀?別說幫幫你,連麵你也難得見著。不是我梁彬年幼說話混賬,要不信你試試,你現在就打幾個電話,說想跟他們借幾個錢花花。我保證,你一分錢也借不來。知道為什麼嗎?人,都他媽的賤,尤其是經濟發達時期,人們重物質享受,向錢看!越是這樣就越是野蠻殘暴者暢通無阻,正像詩人北島在詩中說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康健隻能報以苦笑。他搖搖頭,沒說話。但他心裏不服,他不信過去的那麼多朋友就沒幾個好人?如果真要到了要靠借錢度日的境地,他是能借到的,而且還能找出一百個有借不還的理由。但他不會,他甚至連想都沒想過。倒不是因為他不缺錢,實際上他現在的經濟狀況幾乎到了連一頓像樣的飯都吃不起的地步了。看著眼前兩位昔日對他畢恭畢敬的家夥,如今也擺出一副知天命的架勢,隨意數落自己,康健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和虛弱。他突然覺得自己其實特傻,智商特低……他何曾想到過自己也會落到今天這麼一個下場,更沒有想到就因為那麼一件破事兒,在一夜之間,他那昔日的“輝煌帝國”就被輕而易舉地擊垮打碎,成了一片廢墟。厄運的突然降臨像一場經久不退的狂風暴雨,直到徹底泯滅了他心靈深處最後一絲殘存的幻想,衝垮了他那弱不禁風的神經……
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一切其實是必然的,因為他的愚蠢和狂妄,也因為他的虛榮和淺薄。生活——這位無情而又偉大的法官給了他一頓狠狠的鞭笞。開始經營房地產時,剛買了兩輛轎車,妻子石玥帶著小女兒玩就撞了車。服刑期間,挖空心思得來的阿嬌跟他辦理了離婚手續,“小三“也卷走了在省城裏的房產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老爺子又死於心髒病突發。如今他出來了,隻落下老爺子專留給阿嬌的那套房子,可阿嬌什麼也沒從他家裏帶走,送走老人就去留學了,他還有一套不小的房子。他感激阿嬌,對阿嬌有一種罪惡感,這種感覺也延伸到了雲哥身上。他又為他老爸惋惜,也許老頭兒到死也沒弄明白,他這個當兒子的是怎樣利用他的關係和影響幹了那麼多令人心驚肉跳的勾當。他心裏比誰都明白,這些年,他所幹的一切,何止是沒收一切非法所得、蹲上一年多大獄所能贖清罪責的、所能了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