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九年,煙花三月。
毛毛細雨與白茫茫的水霧籠罩著整個揚州城,折不斷的柳枝溫柔地任風搖擺,不爭也不抗拒。
在幾乎無人的街道,一名落魄少年緩慢地挪著腳步,他的土色單衣已被雨浸了個透,貼在單薄的背上。少年雙手緊緊抱在胸前,應是感到寒冷。他的懷裏揣著一件犀牛皮包著的長形物事,上端露出了三四寸蛇紋黑鐵,那是一柄劍。路過每個岔口,他都會仔細張望,仿佛在找什麼地方,最終來到“鏢局巷”的巷子口——這裏以前有個很大的鏢局,現在已經沒有了。他望見一處鋪子的青旗上書著“開門茶館”。少年加快了些腳步,徑自過去。
茶館果然開著門,卻隻有客人二三,一名小廝迎上來,笑問:“客官要喝什麼茶?”
少年見小廝笑容可掬,心中升起一絲暖意,這一路上他已遭遇太多冷漠。少年並不說話,他實在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他伸手入懷掏出了一枚蝙蝠形狀的飛鏢,鏢身漆黑,雙翅展開如兩柄戰斧,翅緣鋒利無比,泛著寒光,鏢頭磨成兩根尖刺,狀如鯊齒,整個飛鏢約有半個手掌大小,拿在手裏卻是極輕。
“蝙蝠飛鏢!”小廝脫口而出,說完立即以手掩口,表情微妙,說不上驚恐還是驚喜。
一名店主打扮的中年男子從裏間掀簾而出,狠狠瞪了小廝一眼。小廝撇一撇嘴,退開一旁。中年人近乎搶似的從少年手裏拿過蝙蝠飛鏢,捧在手裏細細端詳。少年發現中年人的右手隻有四根手指,其中大拇指已被齊根削掉,留下一個駭人的圓疤。片刻後,中年人將蝙蝠飛鏢還給了少年,丟下一句“跟我來”轉身便往裏走。少年跟隨他走過一條長長的夾道,來到一處庭院,在一座陳舊卻別致的小樓跟前停下。中年人先行上樓,片刻後招呼少年上去。
二樓是一間寬闊的書房,一人仰臥在太師椅上,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略微稀疏的花白長發梳得一絲不苟,兩道濃厚的白眉不參一絲雜色。老者雙目如鷹,少年被他盯得有些不安,尷尬一笑。
“看座。”老者終於收起了鋒利的目光,端起茶壺抿了一口。中年男子搬來一把木椅擺在老者對麵,然後走到少年麵前,示意接管他的黑鐵劍。少年搖搖頭拒絕。
老者見少年不肯交劍,也不以為意,對中年人道:“這裏用不著你,自去忙吧。”中年人畢恭畢敬,獨自退出。
少年坐到老者對麵,將蝙蝠飛鏢呈給老者。老者單手捧著掂了掂,隨即將鏢收入袖中。
“你與蝙蝠巫師是什麼關係?”鷹一般的目光再一次將少年籠罩。
少年並不怯懦,他甚至已經有點不耐煩被人這麼盯著,他直視老者的雙眼,答道:“在下並不認識。”
老者微微冷笑。二人的目光膠著,陷入沉默。
老者的目光如離弦之箭,而少年的目光則如清潭淨水。箭入潭中,不起半點漣漪。老者不禁感歎後生可畏,少年有此修為實非等閑。
老者率先收回目光,他為少年倒上了一杯熱茶。少年也不怕燙,雙手捧起一飲而盡。老者為少年續茶,一觸少年的杯子不禁暗暗吃驚,本該燙手的杯子卻顯得有些微涼。老者不懂聲色,他對這名少年更感興趣了。
“不知少俠怎麼會有蝙蝠鏢?”
少年並不買賬,他起身道:“多謝先生賜茶!在下隻是受人所托奉上蝙蝠飛鏢,以及傳達一句話,別的在下一概不知。”
“且說一句什麼話?”
“白鶴可以放飛了。”
老者聞言身軀一震,道:“你既然知道蝙蝠與白鶴,想必你也知道老夫的真實身份吧。”老者的目光已然透出殺氣。
少年微笑不語,拱手作別,道了一句告辭,正欲離去,不料中年人已擋在了門口,像是一堵牆。
中年人以目請示老者,老者微微點頭。中年人突地暴起,右手如爪猛然抓住少年的劍,這一出手極快,但未及奪下,少年猛力以中年人的右手為軸旋轉劍身,卸掉了對方一大半力,中年人手腕被扭不得不棄劍。中年人一抓不成,乃凝氣於左手食指,點向少年的右肩,將將要著力時,少年卻如一件空衣裳,從中年人身側掠過,身法極其詭異。少年正欲飄身下樓,未曾想中年人反應亦是奇快,他轉身使出一招伏虎式,雙爪從身後已然搭在少年肩頭,力未生根,少年雙肩一沉躲了過去,隨後向下一縱,翻身下樓。
中年人哪裏肯放,亦飛身撲下。少年身在半空,使出一招“燕子回返”,身子翩然一折,同時黑劍出鞘,劃出一道黑色閃電,劍氣卷起雨簾如萬劍穿心般射向中年人。這一招既快且猛,中年人避無可避,雨滴打在身上如鐵珠一般令人生疼,強大的衝擊力直接將他擊倒在地。所幸運功護體及時,受傷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