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同威的手雖然冰冷,血卻是滾燙的。能夠與宋玄交手,已是他這一生中最值得興奮驕傲的事。他希望能一戰而勝,揚名天下,用宋玄的血,洗清紅旗鏢局的羞辱。可是在他內心深處,為什麽又偏偏對這個人如此尊敬?”請。”這個字說出,張同威的劍已拔出,匹練般刺了出去。他當然更不敢輕視他的對手,一出手就已盡了全力。
鐵騎快劍,名滿天下,一百叁十二式連環快劍,一劍此一劍狠。他一出手間,就已刺出叁七二十一劍,正是鐵環快劍中的第一環“亂弦式”。因為他使出這二十一劍時,對方必定要以劍相格。
隻劍相擊,聲如亂弦,所以這一環快劍,也就叫做“亂弦式”。
可是現在他這二十一劍刺出,卻完全沒有聲音。因為對方手裏根本沒有劍,隻有一條閃閃發亮的黑色緞帶。
本來紅在劍柄上的黑色緞帶。
宋玄並沒有拔出那柄劍,隻解下了那柄劍上的緞帶。
是緞帶也好,是劍也好,到了宋玄手裏,都自有威力箭已離弦,決戰已開始,張同威已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緞帶上竟似有種奇異的力量,帶動了他的劍。他已根本無法住手。
又是叁七二十一劍刺出,用的竟是鐵騎快劍中最後一環斷玄式”o這正是鐵騎快劍中的精粹,劍光閃動間,隱隱有鐵馬金戈聲。戰陣殺伐聲。
張瑞壯年時殺戮甚重,身經百戰,連環快劍一百叁十二式通常隻要用出八九十招,對方就已斃命在他的劍下。若是用到這最後一環,對手一定太強所以這一環劍法,招招都是不惜與敵共歸於盡的殺手。
所以每一劍刺出,都絲毫不留餘地,也絕不留餘力。
因為這二十一劍刺出後,就已弦斷聲絕,人劍俱亡。
劍氣縱橫,轉眼間已刺出二十一劍,每一劍刺出,都像是勇士殺敵,勇無反顧,其悲壯慘烈,絕沒有任何一種劍法能比得上。
可是這二十一招刺出後,又像是石沉大海,沒有了消息。等到這時,人縱然還沒有死,劍式卻已斷絕,末死的人也已非死不可。曾經跟隨過張瑞的舊部,眼看著他使出最後一招時,都不禁發出呼歎息聲。
誰知張同威這一招發出後,劍式忽然一變,輕飄瓢一劍刺了出去。
剛才的劍氣和殺氣俱重,就像是滿天鳥雲密布,這一劍刺出,忽然間就已將滿天烏雲都撥開了,現出了陽光。
並不是那種溫暖煦和的陽光,而是流金鑠石的烈日,其紅如血的夕陽。
剛才張同威施展出那種悲壯慘烈的劍法,宋玄竟似完全沒有看在眼裏。
可是這一劍揮出,他居然失聲而呼,道:“好,好劍法。”
一這四個字說出口,張同威又刺出四劍,每一劍都彷佛有無窮變化,卻又完全沒有變化,彷佛飄忽,其賈沉厚,彷佛輕靈,其實毒辣。
宋玄沒有還擊,沒有招架。
他隻在看。
就像是個第一次看見裸女的年輕人,他已看得有點癡了。
可是這四劍並沒有傷及他的毫發。張同威很奇怪。明明這一劍已對準刺入他的胸膛,卻偏偏隻是貼著他的胸膛擦過,明明這一劍已將洞穿他的咽喉,卻偏偏刺了個空。
每一劍刺出的方式和變化,彷佛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張同威的劍勢忽然慢了,很慢o一劍揮出,不著邊際,不成章法。可是這一劍,卻像是道子畫龍的眼,雖然空,卻是所有轉變的樞紐。無論對方怎麽動,隻要動一動,下麵的一劍就可以臨他的死命。
宋玄沒有動。他們有的動作,竟在這一刹那間全都停頓,隻見這笨拙而遲鈍的一劍慢慢的刺過來忽殊化作了一月花雨。
滿天的劍花,滿天的劍雨,忽然又化作一道匹練般的飛虹。
七色飛虹,七劍,多采多姿,千變萬化,卻忽然被烏雲掩住。
裏色的緞帶。
烏雲如帶。
張同威的動作忽然停頓,滿頭冷汗,雨點般落了下來。
宋玄的動作也停頓,一字字問道“這就是獨孤劍的索命十叁劍。”張同威沉默。沉默就是承認。宋玄道“好,好劍法。”
他忽又長長嗅息”可惜可清。”
張同威忍不住問”可惜。”宋玄道“可惜的是隻有十叁劍,若還有第十四劍,我已敗了。”
張同威道“還能有第十四劍。”宋玄道“一定有。”
他在沉思,過了很久,才慢慢的接著道“第十四劍,才是這劍法中的精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