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細的腳步聲傳來,嶽建勇抬頭一望,顫聲說道:“寶珠,是你!你回來了!”
嶽夫人拂開梅枝,在那葉黃土之前沉默了半刻,緩緩走進書房,書房裏嶽建勇已紗燈點
起,燈光之下,但見嶽夫人的臉色,更是蒼白得令人寒凜。
嶽夫人避開了她丈夫的眼光,好像麵對著一個陌生人似的,淡淡問道:“素素呢?”嶽
建勇道:“她出去了,還沒回來。嗯,寶珠,我知道你很難過,我昨晚不應殺了天鐸。呀,
我這一生做錯的事很多,我也不敢再求你的饒恕了。”
嶽夫人道:“這些事現在說也遲了。建勇,我平生沒有向你求過一件事情,今晚是我第
一次求你也是最後一次求你,求你答應一件事情。”嶽建勇麵色大變,顫聲說道:“我知道
你要的是什麼?你是不是要把素素帶走。”
嶽夫人道:“我本來想把素素帶走的,現在想過了,素素縱然願意跟我,我也不能令她
快樂。”嶽建勇道:“那麼你讓她留下來了。嗯,寶珠,你也留下來吧。”嶽夫人續道:
“我想過了,素素跟你,你也不能令她快樂。”嶽建勇黯然說道:“我知道。”嶽夫人道:
“我知道你疼素素不亞於我,那麼咱們為什麼不替素素設想,讓她快樂?”嶽建勇默然不
語,嶽夫人道:“你舍不得她,我又何嚐舍得她?但我思之再三,她還是離開咱們的好!”
嶽建勇哼了一聲,淒然地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了!”
嶽夫人道:“你懂得就好,這世界隻有一個可以令她快樂的人!”嶽建勇叫道:“劉玄
機!”嶽夫人道:“不錯,就是那個想刺殺你的青年。”嶽建勇又默然不語,嶽夫人道:
“我已察看過他的為人,他對朋友尚自肯舍身共難,對心愛的人更不會負心。我將素素交托
給他,放心得很!”嶽建勇歎了口氣說道:“我的一班舊日同僚,齊心合力教他,就是望他
能夠殺我,這冤仇是無法化解的了。”
嶽夫人幽幽說道:“二十年前,你求我為你盜爸爸的劍譜,我答應了。那時你怎麼
說?”嶽建勇道:“我說我願意答應你一千樁一萬樁事情,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為你做到。
呀,這二十年來,我實在待錯你了。”嶽夫人道:“二十年來,我沒有向你要過一件東西,
更沒有向你求過任何事情,因為我知道你心裏沒有我!”
嶽建勇心中酸痛,正想說話,隻聽得妻子已搶著說道:“這些舊事也不用再提了。現在
我隻求你一件事情,讓素素跟銘奇遠走高飛,最好以後永不再見咱們的麵。”嶽建勇道:
“不錯。免得她記起曾有我這樣的一個令她心傷的父親。寶珠,我答允你了!其實我也願意
她和銘奇同在一起!”
嶽夫人聽了這話,轉身便走。嶽建勇道:“寶珠,你就不再留一會兒,素素她就要回來
了。”嶽夫人道:“我這一樁心願已了,反正都要分離,何必再見她令她傷心。”嶽建勇:
“你去哪兒。”嶽夫人道:“你殺了人,我替你還債。”嶽建勇喃喃說道:“天鐸,天鐸,
最後還是你贏了!”
嶽夫人聽了這話,又回過頭來,道:“我把天鐸當做最好的朋友,對他可並沒有半點私
情。但你可知道他家中還有寡婦孤兒?這一幅畫也還要給他送去。免得他死不瞑目!呀,若
不是為了素素,今晚我就不會回來!”嶽建勇有氣無力的倚著房門說道:“好,寶珠,你去
吧!”
院子裏又歸於寂靜,嶽建勇放聲吟道:“生死幽冥兩渺茫,人間苟活更心傷,殘梅冷月
臨新家,淚灑西風總斷腸!”吟聲方畢,忽聽得有人陰惻惻的笑道:“建勇兄好詩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