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夕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給樊舒打了電話。
“我保證不去找楚驕陽,你和爸媽說說讓我出去吧。”
電話裏的樊舒正在上班,沉默了許久才說,“你爸也是為了你好。”
“姐,我不是傻子,他們這麼做不過是為了你。如果這一次你能幫幫我,那以後讓我做牛做馬都可以。”
“我覺得長浮師範比去西經好,所以,好好複習吧。”
“你這麼這麼狠心?比黑山老妖還壞,喂?喂……”
落夕又一次被掛斷了電話,這種感覺隻有她自己知道是什麼滋味。
或許現在的她就是家裏的蛀蟲,吃喝家裏的不說,還沒長進,論是親生父親也會看她不順眼。一連幾天,落夕都被關在家裏,落父和樊母一早就出去了,中午她隨便吃點兒,到晚上才會回來。落夕連從窗子跳下去逃跑的心思都有,可惜她家樓層高,她又是個惜命的人。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西經大學的藝考迫在眉睫,幾個一起報考西經的同學都已經坐火車上路了,可隻有落夕還被鎖在家裏動彈不得。落夕在腦袋裏盤算了好些時日,萬不得已,還是得拉下臉來求人,雖然覺得有點兒丟臉,但落夕給陸常飛打了電話……
漫長的一天又開始了,落父和樊母一大早就離開了家。落夕知道他們是去樊舒那裏,樊舒最近肚子又不大好,去醫院保胎保的辛苦。落夕晚上偶爾也會聽見大人在屋外的聊天,樊舒這個樣子,她婆婆也不聞不問的,張清源又時常不在家,樊舒心情波動的厲害。
胡思亂想中,落夕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航班的確認信息,落夕不免一陣竊喜。這個陸常飛還是挺靠譜的,與第一次見到的印象有天壤之別。落夕回發了一條,“謝謝了陸老板。”
許久她才收到一條回音:希望合作愉快。
總之飛機票她有了,萬裏長征等於成功了一半。落夕打開鞋櫃,原本上下兩層都是樊舒的鞋,結婚之後樊舒帶走了不少,現在鞋櫃空了一大半,樊舒盯著落父的那幾雙鞋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數一數共五雙。冬天的鞋很厚實,落夕抽出裏麵的鞋墊,正如她上次所見一樣,落父把私房錢藏在了鞋坑裏。落夕撚起那些不太新的百元票子,忍著異味裝進了書包裏。鞋子雖小,但是每雙鞋下麵都壓著一百塊,一共五百塊錢,著實給了落夕驚喜。
後天要藝考,陸常飛為她定了今晚的機票。落夕從114查到了開鎖公司的電話,經過一番折騰,門很輕鬆地就打開了。她付了開鎖公司錢,然後一路小跑著下樓,搭了一輛的士,如已起飛的火箭,頭也不回地駛向了飛機場。
一個星期了,外麵的積雪慢慢融化,長浮市的冬天隻有鬆柏長青,鬆尖墜著積雪,在路燈下閃著晶瑩的光澤。落夕打開窗子吸著新鮮的空氣,清風吹著她光潔的額頭,腦袋裏的陰晦就這樣跑了出去。
“小姑娘,大冬天的,還是關上窗戶吧。”司機師傅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有些不解地看著落夕。
落夕不好意思地關上車窗,長浮國際機場慢慢出現在眼前。她下了車,從身上掏出身份證,有些沾沾自喜。落父以為他的策略萬無一失了?還不是讓她一一搞定,最重要的身份證在身上,撕了火車票拿走零花錢又能怎樣?
她順利地過了安檢,到處是候機的人群。這是落夕第一次坐飛機,而且還是飛向未知的世界。毫無意外,在落父應該回家的點兒她接到了電話,她在接與不接中猶豫了許久,最後飛快地按下了接聽鍵,“不好意思鎖被我撬了還拿走了你的私房錢,新換的鎖鑰匙在家門口的腳墊下麵,我不會告訴媽媽你藏了私房錢,等我回來會還你雙份,爸爸我愛你!這是我們的秘密哦!”
這段話的語速,直逼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繞口令。前後連三秒都不到,想必電話那端的落父氣到跳腳吧?想想落父每次生氣都憋得通紅的臉,落夕不由打了個哆嗦,最近的自己膽子真的好大,不過好在電話沒有再打來。
廣播裏溫柔的女聲播報著最新的航班訊息,長浮飛往西經的航班已經開始登機。落夕深吸了一口氣,心裏不免暗自禱告,希望旅途順利,一切安好。
轟轟隆隆中,飛機降落在了西經。落夕背著雙肩包混在人群中眺望,竟然生出些膽怯。這個未知的世界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什麼?落夕不知道,她膽怯的最主要原因是,她不知道楚驕陽在哪裏。
隨著人群走出飛機場大廳,落夕正排隊準備坐機場大巴,可剛拍了五分鍾的隊,便被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架走了,她想要呼喊,一隻大手就捂在了她的嘴巴上。落夕被塞到了一輛黑漆漆的轎車裏,向沙丁魚罐頭般的擠在了後排的最中間,她眼睛裏噙著淚,有些驚恐的害怕,“你們是誰啊?我哥可是重案六組的……”
聽她這麼說,一車的男人都在哄笑,副駕上的人開了口,“落小姐,您電視看多了吧?陸總怕您迷路,所以特地讓我們來接你的。”
原來是那個老狐狸陸常飛,落夕本想著下了飛機就溜掉,哪知還是自己見識短閱曆淺。知道了是陸常飛的人,落夕心裏還稍稍踏實些,她揉了揉快要掉出來的眼淚,望著車窗外煙雲般飄過的街景。
西經是比長浮大兩倍的城市,其實叫大都市更為合適。這裏是全國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它如綢緞般的蜿蜒彌留在海岸線上。這裏黑夜宛如白晝,這裏高樓聳入雲天,高架橋上穿梭著飛馳的車輛,路基兩旁是燈火輝煌的大賣場。與西經相比,長浮不過是個縣城,土的掉渣。
落夕感歎,難怪楚驕陽身上有她著迷的氣場,那種她小跑著都跟不上速度的驕傲,怕是西經特有的。不是京城的恢弘,上海的小資,而像是不顯山不漏水的貴人,不阿諛不奉承,笑中自帶著幾分疏離的清高。
一個小時的車程,落夕被帶到了那個著名的經紀公司。現在是晚上十點,寫字樓裏偶爾亮著一兩盞燈。星創公司占了上下兩層,這個時間,倒還有不少人在工作。身旁經過的人都著裝時髦造型靚麗,一看就知道是在娛樂圈混飯吃的人。落夕被請進了走廊深處的那一間。助手輕敲了兩下門才輕輕推開。
“落小姐請吧。”
她“哦”了一聲,一腳踏進門裏。寬大黑亮猶如鏡麵的長桌前,陸常飛抬起了頭。一看來人,笑著放下了手中的筆,“如果不是為了等你,我現在早下班了。”
這房間裏空空蕩蕩的,落夕扭捏地挪動了幾次,都沒有找到令她趕到舒服的立足點,“陸老板幹嘛這麼著急,我不過是欠你一張機票錢,等我考完試,這個寒假就能還你。”
陸常飛挑了挑眉毛,金絲框的眼鏡下那雙眼睛閃著光亮,“我就知道是這樣,你借了錢下一步就是耍賴。但是我陸常飛可不是好欺負的,你既然答應了就得辦到。”
落夕又往後縮了縮,這個老狐狸真鬼,她不過是想問他借倆錢兒,但陸常飛說簽了合同才會借。可合同的內容比上一次還要苛刻,薪酬降低到原來的百分之七十五,雖然對於落夕來說這樣的酬勞也還是高的離譜,但無論怎樣心裏還是會不舒服。
愣神間,陸常飛的秘書已經拿了合同過來。
“你要知道,我已經向公司誇下了海口,說你一定能紅,所以你必須簽約。你要是耍賴跑了,進而導致我被公司開除,那我陸常飛就會跟你同歸於盡。”
落夕打了個哆嗦,“不至於吧?你幹嘛要跟公司說這樣的話,我有我的人生啊!”
陸常飛把合同甩到了她麵前,“你有什麼人生?爹不親娘不愛的,在學校裏被嘲笑,喜歡的人也不理你。遇到我陸常飛算你走運。女人要獨立,女人要有事業,然後在人生中才會有主動權。”
落夕撲扇著大眼睛不說話,裝傻充愣的樣子令陸常飛很無語,最後無奈他又換了戰術,“你不是想留在西經嗎?我可以幫助你,既可以上學又有一份事業,在大學校園裏這樣的女生可不多見。”
“你真能幫我留在西經?”
陸常飛點點頭,落夕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陸常飛做事雷厲風行,但自從接觸落夕之後,就對她這種優柔寡斷思前想後的態度很不滿。他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了,自己已經連軸工作了十五六個小時。陸常飛揉揉微乏的太陽穴,“我再給你一萬塊的簽約恭賀金怎麼樣?這可是我個人掏腰包,這下夠意思吧?”
落夕果然是更愛財一些,她咽了咽口水,兩眼放光的說,“那好吧。”
合同好幾份,簽了名字又按了手印。
看著手指上紅色未幹的印油,落夕惶惶不安地低喃,“怎麼覺得賣身了呢?”
陸常飛怕她把合同撕了,搶過來簽了字便遞給了秘書,“賣身給我算便宜你了,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陸常飛怕落夕跑得又無影無蹤,把落夕扣在了公司的錄音棚裏,“先唱一首再走,否則別想出這個門。”
陸常飛終於踏上了下班的腳步,走廊裏還能聽到落夕大聲的反抗呼喊。
“陸總,這個小姑娘像缺根筋似的,能行嗎?”助理不免有些擔心,擔心自己的上司要做賠本的買賣了。
“娛樂圈多少缺筋人,最後還不是精得跟猴子一樣?”
落夕討厭別人安排她的生活,但是在反抗了幾分鍾後,她也作罷了。因為錄音棚裏的一切吸引了她的目光,這裏的設備都是最好的,老師們也都很專業。即使這麼晚了,依然精神奕奕,滿麵笑容。
過了五分鍾,錄音棚的門推開,來了一位個頭中等的少年。錄音的老師給落夕提醒著,“這是你的搭檔,落夕你要努力,他已經換了五個合唱的女孩了,你是第六個。”
鴨舌帽摘下來,是一張稚嫩卻帥氣陽光的臉,落夕捂著嘴巴驚呼,“你是那個小童星顧諾一吧?!我姐超喜歡你,她家嬰兒房裏貼的都是你的照片,哦!我姐還貼了一個漂亮女孩子的照片,叫什麼小朵的。沒想到,你都長這麼大了?”
落夕真是又興奮又驚訝,伸手想要摸摸眼前這個少年粉嫩嫩的臉頰。姓顧的小童星皺皺眉,側身一閃便躲過了落夕的鹹豬手。
“你這女人動手動腳的,真討厭。”
在顧諾一的眼裏,落夕成了十足的女流氓。即便是錄歌,顧諾一還要防範落夕時而出現的親昵舉動。好在錄歌還算順利,在天蒙蒙亮的時候,終於達到了令所有人滿意的契合度和效果。
落夕拍拍臉,整個人都昏昏的。外麵天色有些昏暗,站在門口的落夕卻找不著東南西北。畢竟是冬天,略顯濕潮的空氣觸在皮膚上,不是很舒服。
“你要上哪兒去?”眼前的豪華轎車停下,搖下車窗後座的位子上,顧諾一和她搭著話,“看在你唱歌還湊湊乎乎的份兒上,我決定捎你一程。”
雖然顧諾一說話像個小大人,但言語間的孩子氣令落夕無法反感,尤其還是在想要幫助她的時候,落夕生怕這個小少年又要反悔,急忙上了車,“謝謝!西經大學!”
落夕對車子不太了解,但一坐上去就知道是好車。顧諾一竟然有專職的司機,自己是最喜歡看八卦雜誌的,聽說顧諾一的家庭很複雜,看他這個樣子,不該是少年應有的姿態。
車子在西經大學的門口停下,落夕下了車。
“喂,如果有機會,我還會找你做搭檔唱歌的,雖然你有點兒老。”
落夕原本想要答謝的微笑僵在臉上,“我……我隻比你大……”
“起碼大五歲呢,所以你要打扮地蘿莉點兒,這樣才能欺騙更多的男性觀眾。”
驕傲的小童星坐著他的車飛馳而去,隻剩下落夕在原地瞠目結舌。在長浮,冬天隻有鬆柏,可在西經卻種類繁多,都是落夕叫不上的名字。她背著書包在校園裏遊蕩,大學真是神奇的地方,男生和女生可以很自然地手牽手,甚至親吻的都有,她在高中呆了快五年,真是孤陋寡聞了。早上石凳上朗朗背書的聲音,石道上豎著尾巴散步的貓咪,還有拿著劍柄瀟灑揮舞的老人。各種生活姿態彙聚在一起,成了一個真實而又斑斕的世界。即便還在高中渾渾噩噩,但落夕忽然有了向往,想成為其中的一員,想要擁有和他們一樣迸發的青春。
落夕忙乎了一整晚,換乘了多種交通工具,終於找到了這個小區,那是離市區很近的一個環湖別墅群,遠遠地望去就知道戒備森嚴。落夕一直等到中午保安換班交接,才找準機會溜了進去。她一頓好找,費了些周折才站在那幢別墅前,這個地方猶如西經給她帶來的感覺,陌生而又好奇。
落夕深呼吸著,然後一遍又一遍地撥打那個爛記於心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並未投入使用。落夕又一次沮喪地結束了通話,她早該知道的,楚驕陽一定會換號碼,而她隻是固執地認為他不會這樣做。
此刻落夕除了等待什麼都做不了,瓷磚砌的台階上,落夕漸漸的昏昏欲睡,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總之待她醒來的時候,著實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
楚驕陽就站在她的麵前,安靜地看著睡著的她。
“楚老師……”
見到楚驕陽,落夕懸著的心才放下。楚驕陽的表情有些複雜,他歎了一口氣說道,“先進屋吧。”
楚驕陽把落夕讓進了門裏,落夕從沒見過這麼大這麼好的房子,簡歐的裝修風格,時尚的家居,與楚驕陽的風格很相符。楚驕陽給落夕煮了一碗麵,麵裏還有兩個荷包蛋。落夕餓了整整一天,她嘴裏吸溜著麵,還不忘看看外麵的天,已是夕陽西下的好光景。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落夕又喝了一碗麵湯,身子漸漸暖和起來,“從姐姐以前上大學的成績單上找到了你們輔導員的電話,隻是原來的輔導員已經不在崗了,之後我又問了院裏的領導,才知道楚老師家的具體位置,然後坐了很多交通工具才找到這個小區呢。”
“你怎麼那麼傻,就在外麵一直坐著,不怕冷嗎?”
落夕搖搖頭,“不怕冷,我隻是怕見不到楚老師。”
落夕繼續吸溜著麵條,沒發覺楚驕陽微變的臉色。
“楚老師好出名啊,我隻聽我姐說起過你的綽號好像是西經第一少,但今天一提起你的名字,竟然沒有人不知道,我就是這樣一路問一路尋才找到了學院,找到了楚老師的家庭地址。”
邊吃邊說的落夕瞅見了楚驕陽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她忽然扔下碗筷,迅速地把手機攬在懷裏。
“你又怎麼了?”楚驕陽看不慣落夕這冒冒失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