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公暮年,詩始有合處。五字最勝,二韻小詩次之,七言詩終有晚唐氣味。蘇軾《書荊公暮年詩》,《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第2554頁。
學老杜詩,所謂刻鶻不成反類鶩也。學晚唐諸人詩,所謂作法於涼,其弊猶貪;作法於貪,弊將若何?黃庭堅《與趙伯充帖》,《山穀老人刀筆》,元刻本。
晚唐五代間,士人作賦用事,亦有甚工者。沈括《夢溪筆談》卷十五,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87頁。
晚唐人士,專以小詩著名,而讀者滅裂。同上,卷十四,第83頁。
晚唐諸人,議論雖俚淺,然亦有暗合處,但不能守之耳。蔡居厚《蔡寬夫詩話》,郭紹虞《宋詩話輯佚》,中華書局,1980年,第383頁。
晚唐詩格——唐末五代,流俗以詩自鳴者,多好妄立格法。蔡居厚《蔡寬夫詩話》,《宋詩話輯佚》,第410頁。
詩家有假對,本非用意。蓋造語適到,因以用之。若杜子美……而晚唐諸人,遂立以為格。同上,第400頁。
晚唐詩句尚切對,然氣韻甚卑。蔡居厚《詩史》,《宋詩話輯佚》,第441頁。
晚唐人詩多小巧,無《風》、《騷》氣味。同上,第448頁。
晚唐詩失之太巧,隻務外華而氣弱格卑,流為詞體耳。吳可《藏海詩話》,《曆代詩話續編》,第331頁。
《韋蘇州序》後署有時間,知是呂南公“熙寧三年(1071),予歸自建康,愛而歎焉”之作。《中山詩話》據郭紹虞先生的《宋詩話考》一書考證:“是書之成,亦在熙寧(1068-1077)、元祐(1086-1093)之間。”郭紹虞《宋詩話考》,中華書局,1979年,第8頁。故而劉攽提及“晚唐”的時間應該與呂南公接近。蘇軾《書荊公暮年詩》肯定作於王安石辭世後,王安石死於元祐元年(1086),因此蘇軾提及“晚唐”一語的時間應該晚於呂南公、劉攽二人。黃庭堅的《與趙伯充帖》收入《山穀老人刀筆》,此書按時間先後排列,卷一至卷四收的是“初仕至館職”之作,《與趙伯充帖》位列卷四,應當是作於黃氏充任館閣時期;山穀元祐元年(1086)始充館職,任校書郎,並且直到元祐二年才開始與趙伯充唱和,故二人可能結識於此時;又《山穀老人刀筆》卷五是“丁憂”時期的作品,山穀之母歿於元祐六年(1093)六月初八,故推測《與趙伯充帖》極有可能是作於元祐二年(1088)至元祐六年(1093)之間。沈括《夢溪筆談》也有兩次提到“晚唐”,《夢溪筆談》是沈括於元祐三年(1088)退居潤州夢溪園後所作,故其“晚唐”一說也不會早於呂南公、劉攽。蔡寬夫的主要活動時間在大觀(1107)以後,吳可的主要活動時期則在南渡之後。據此,在文學領域最早使用“晚唐”一語的當是呂南公、劉攽二人。
“晚唐”在文學領域的使用,是宋人對唐代詩風整體觀照的體現和結果。從蘇軾、沈括、蔡居厚、吳可等人的總括性言語可以看出,他們對晚唐詩風的特點已經非常熟悉,而這種熟悉又是建立在對整個唐代詩風總體把握的基礎上的。若是沒有對唐詩的總體理解,便不可能指出晚唐詩風與唐代其他階段的差異。分辨前賢是為了學習,而決不僅僅是批評,上述黃山穀的那段話就是證據。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宋人在創造屬於自己的“宋詩”過程中曾經作過艱苦的努力。
江西詩派形成後,人們對於唐詩的熱情稍稍降溫,“晚唐”一詞也罕見於當時文人筆下,這種情況一直到陸遊、楊萬裏等人出現才有所改變。永嘉四靈登上詩壇後,晚唐詩風靡一時,所謂“數十年東南之言詩者皆襲唐聲”道璨《營玉澗詩集序》,《柳塘外集》,四庫本。,於是關於“晚唐”的討論又熱鬧起來。並且在評論中出現了以“唐”代替“晚唐”的現象(當然,“晚唐”一詞也還在使用),楊萬裏大概是以“唐”代稱“晚唐”的開創者,他的《讀唐人及半山詩》說:“不分唐人及半山,無端橫欲割詩壇。半山便遣能參透,猶有唐人是一關。”楊萬裏《讀唐人詩》,《誠齋集》卷八,四庫本。其中的唐人便指的是晚唐人。葉適也以“唐”代稱“晚唐”:“初,唐詩廢久。君與其友徐照、翁卷、趙師秀議曰:‘昔人以浮聲切響、單句隻字計巧拙,蓋風騷之至精也;近世乃連篇累牘,汗漫而無禁,豈能名家哉!’四人之語遂極其工,而唐詩由此複行。”葉適《徐道暉墓誌銘》,《葉適集》,中華書局,1961年,第321頁。以“唐”代稱“晚唐”在南宋成了時髦,如“唐人作詩先作聯,一聯一句各幾年”項安世《跋林和靖手書所作三十聯》,《平安悔稿》,宛委別藏本。,“高九萬越人,好作唐詩”張端義《貴耳集》卷上,四庫本。,“詩材無限思無窮,斂在唐人四句中”姚勉《題芸窗》,《雪坡集》卷十一,四庫本。,“詩吟唐律語,琴寫古人言”胡仲弓《寄適安朝宗》,《葦航漫遊稿》卷三,四庫本。,“拈來唐句法,玄入小乘禪”葉茵《次孫花翁韻》,《江湖小集》卷三十九,四庫本。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