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們看看方回的唐詩分期:
予選詩以老杜為主,同時人皆盛唐之作,亦皆取之。中唐則大曆以後、元和以前,亦多取之。晚唐諸人,賈島別開一派,姚合繼之,沿而下亦非無作者,亦不容不取之。方回評許渾《春日題韋曲野老村舍》,《瀛奎律髓彙評》卷十,第99頁。
關於中唐和晚唐的劃分,方回已經說得很清楚。問題是“盛唐”,方回說與老杜同時的人“皆盛唐之作”,但根據他評陳子昂詩時的說法:“陳子昂、杜審言、宋之問、沈佺期俱同時而皆精於律詩;孟浩然、李白、王維至高適、岑參,與杜甫同時,而律詩不出則已,出則亦足與杜甫相上下。唐詩一時之盛,有如此十一人,偉哉!”方回評陳子昂《渡荊門望楚》,《瀛奎律髓彙評》卷一,第3頁。似乎是將杜甫以前的唐人包括杜甫的祖父杜審言都算作了“盛唐”。這樣方回至少將唐詩分為了盛唐、中唐、晚唐三期。
第三節 晚唐體
作為對詩歌風格的歸納,“晚唐體”一詞承“晚唐”而來,它是在人們對唐詩的階段特性有了足夠認識之後才提出的。晚唐詩風在南宋中後期的再度流行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它促使人們去注意、思索、歸納這一詩風的特點。“晚唐體”這一稱謂大約在南宋中後期開始出現。四靈之一的徐照使用過“唐體”一語,其《酬贈徐璣》詩說:“詩成唐體要人磨”,前文我們已經談到了宋人將“晚唐”簡稱為“唐”的做法,依照這樣的邏輯,“晚唐體”自然是可以成為“唐體”的。四靈是晚唐詩的最大受益者,他們所“磨”的“唐體”就是“晚唐體”。以“唐體”代稱“晚唐體”在南宋後期並不鮮見,如南宋後期詩人黃文雷就說:“詩以唐體為工,清麗婉約,自有佳處,或者乃病其格力之浸卑。”黃文雷《看雲小集》,《江湖小集》卷五十,四庫本。
我們知道的較早提出“晚唐體”的人是嚴羽,他在據說是寫於13世紀20年代的《滄浪詩話·詩體》中說:
以時而論,則有建安體、黃初體、正始體、太康體、元嘉體、永明體、齊梁體、南北朝體、唐初體、大曆體、元和體、晚唐體、本朝體、元祐體、江西宗派體。嚴羽《滄浪詩話·詩體》,《滄浪詩話校釋》,第52頁。
他所說的“詩體”均是按照時間的先後順序排列,“晚唐體”排在“元和體”之後、“本朝體”之前,可知是用來專指晚唐詩人的作品,而宋人學習晚唐詩風的詩作(即宋代晚唐體)則沒有包括在內。
劉克莊對晚唐體的理解與嚴羽近似,不過還是有些區別,《韓隱君詩序》說:
或古詩出於情性,發必善;今詩出於記問,博而已,自杜子美未免此病。於是張籍、王建輩稍束起書袋,鏟去繁縟,趨於切近,世喜其簡便,竟起效顰,遂為晚唐體。劉克莊《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九十六。
所謂“束起書袋,鏟去繁縟,趨於切近”應當即是文學史上所說的“張王樂府”,“張王樂府”與前文嚴羽所說的 “元和體”是有一些關聯的。也就是說,劉克莊所謂的“晚唐體”涵蓋了嚴羽所說的“元和體”的部分與“晚唐體”的全部。劉克莊又說:
餘選晚唐詩數家既盡,又取儲光羲、崔國輔、楊衡、李端、於武陵、劉商、羊士諤七人一聯半句,以附益之,此七人非晚唐體。劉克莊《後村詩話》新集,卷六,第253頁。
可見,劉氏的“晚唐體”係指唐人的詩作,而且是以詩歌風格作為評判標準的,雖借用“晚唐”二字,實與政治史關聯不大,算得上是真正純粹的文學術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