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隻提到了學白體和學西昆體的現象,而忽略了宋初晚唐體的存在,與山穀那段話異曲同工。
後來的嚴羽等人繼續忽略宋初晚唐體的存在:
國初之詩,尚沿襲唐人,王黃州學白樂天,楊文公、劉中山學李商隱,盛文肅學韋蘇州,歐陽公學韓退之古詩,梅聖俞學唐人平淡處。至東坡、山穀始出己意為詩,唐人之風變矣。嚴羽《滄浪詩話·詩辨》,《滄浪詩話校釋》,第26頁。
這裏也說到了“沿襲唐人”,但嚴羽隨後便說明了此唐人非彼唐人,是不包括賈島、薛能等人的。這種不承認宋初晚唐體的觀點一直延續到宋末,直到元代的戴表元仍在說:“始時汴梁諸公言時絕無唐風,其博贍者謂之義山,豁達者謂之樂天而已。”戴表元《洪潛甫詩序》,《剡源集》卷九,四庫本。
但南宋後期情況已有了很大不同,在學晚唐詩成了風氣的文化環境下,開始有人“發現”宋初晚唐體的存在。位高名重的劉克莊便說:
國初詩人,如潘閬、魏野,規規晚唐格調,寸步不敢走作。劉克莊《江西詩派小序》,《曆代詩話續編》,第478頁。
這樣,宋初的晚唐體被重新挖掘了出來,得以為人們所認識。
方回因此提出了宋初三體:
詩學晚唐不自四靈始,宋鏟五代舊習,詩有白體、昆體、晚唐體。方回《送羅壽可詩序》,《桐江續集》卷三十二。
“宋初三體”之說基本反映了宋初詩壇的狀況,為詩歌研究提供了不少方便。此後方回將這個提法反複宣講(方回這樣做或許主要是為了貶低四靈的首倡“唐詩”之功),“宋初三體”終於被廣為接受。
二、宋初晚唐體詩人
確認了宋初晚唐體的存在,接下來要解決的問題便是它包括哪些詩人。隻有清楚了這個詩派的成員,才能根據這些人的活動時間來判定這個詩派的存在時間。
方回曾給我們列過一份宋初晚唐體的名單:
晚唐體則九僧最為逼真,寇萊公、魯三交、林和靖、魏仲先父子、潘逍遙、趙清獻之父,凡數十家,深涵茂育,氣勢極盛。方回《送羅壽可詩序》,《桐江續集》卷三十二。
他說宋初晚唐體“凡數十家”,而所列舉的卻隻有九僧、寇準、魯交、林逋、魏野、魏閑、潘閬、趙湘十餘家,離“數十家”的數目尚差得遠。在所列出的人中,九僧又與眾不同。這不同主要不是因為他們的身份,而是因為他們的詩歌風格有著細微的差別,方回說“晚唐體則九僧最為逼真”,說明其他人的詩歌與晚唐體還有差距,晚唐體的一些東西並沒有被他們很好地表現出來。但方回還是將他們也算作宋初晚唐體詩人,這說明這些缺失的東西並沒有影響到根本。也就是說,寇準等人與九僧的作品之差距隻在於量,而沒有上升到質。因此我們必須了解這個“質”究竟是什麼,包括哪些方麵?從本書第一章我們已經知道宋人對於晚唐及晚唐體的理解有多種,從中理出一個頭緒來並非易事,因此本書擬在最後一章再對此問題進行深入探討。在此,隻能在參考前人成果的基礎上,列出一些基本條件,作為宋代的晚唐體的基本標準:在作詩態度上,極度投入,好苦吟;在詩歌體製上,重近體輕古體,重五律輕七律(也有例外的),重七絕輕五絕;在時間背景上,喜歡選擇秋天,選擇黃昏及黑夜;在師法對象上,主要是以賈島、姚合為宗,也包括學習那些好苦吟作詩的許渾、薛能等晚唐詩人;在題材的興趣上,對於社會現實缺乏關心,詩歌以吟詠風月為主;在詩歌結構上,重腹聯輕首尾;在詩歌美學風格上,顯現出“清”的特點。有了這些標準,我們對於宋初晚唐體詩人的統計才有可能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