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於高山兮,望我南都,南都見兮,且憂且喜,南都不見,唯有哀泣。”無傷在軍中夜讀,其聲如金鐸,鏗鏘有力,雖是夜中,更顯老將精神矍鑠。隻是讀到這裏,無傷的眼角,那經曆沙場歲月打磨過的堅毅,那早已風幹了塵埃的剛強中,一抹溫潤劃過。那個信誓旦旦說好要喝慶功酒的男子,那個至死都不曾退縮的少年,那個即便奮戰到最後也在微笑的戰士,他的身影一直在無傷的眼前浮現。問誰執掌中穿雲箭,萬軍陣中雲淡風輕?無傷是個絕對自負的人,但是若要讓他來評選,那個人絕不會是自己,更不是那些徒有其名的將軍,而是那個故去的少年。
關於無傷,人們隻知道他在一將成名後,從無敗績,然而對於比這更早之前的事,無人知曉。他們不知道渾身沐浴熱血而覺得寒冷的感受,不知道那種目睹前一刻還在豪言壯語而後卻身首異處的戰友的彷徨無助,更不知道在勝利之後,放歌縱酒實是借酒消愁的漫漫長夜。又是與狼族戰鬥的日子,他從一個懵懂的青年變成一個老人,腥風血雨不曾改變他的軍人本色,他不知道什麼會讓他恐懼,他隻知道何時放歌需縱酒,如何青春作伴才好還鄉,於是在被風吹皺一池春水的日子裏,他會獨自對著無名的墓碑哭泣;在風平浪靜的暖陽中,挨家挨戶尋找死去戰士的家人,為他們送上自己的不多的錢財。
無傷不是神話,他是一個鐵血男兒,無傷不是過去,他一直都在,一直在捍衛南魏的尊嚴,他是一把利劍,而今,再次出鞘。
“狼族,既然來了,那就不要再走了。”他的目光中有火。
他輕輕放下書,落下卷簾,然後映著燭光,是細碎的狼毫軟筆摩擦紙麵的聲音。
白紙上,一個個遒勁的字落下,不卑不亢,沒有文人墨客的秀美,但是有一種血性,那是劍客獨有的力道感,不會輕易給人以親切感,而是一種鋒利的殺傷,這樣的字,或許與軟膩溫婉的江南人的性格有所不合,但是在沙場,這是一種無形的力量,它象征毋庸置疑的服從。
“記得當年九月八,我花開盡百花殺。”墨香留在紙上,筆走劍鋒,“而今百戰穿金甲,請君江南掃落花。”
短短四句,無傷寫得很慢很認真,許久,他將紙上的硯台撤去:“蘇青呐,你將這封信送往太平山陸掌門處,還有這支竹笛,就說無傷有求,望速來開陽會合。”
蘇青還是如當日一樣,溫文爾雅,不卑不亢,點點頭示意明白,接過書信,轉身離開。
做完這些,天已經蒙蒙亮,他喚人要了一盆水,擦擦臉,又喝了一點茶潤了潤嗓子,重新展開地圖,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不久,各位將軍陸續趕來,看到無傷倚著頭小睡,知道大將軍又是徹夜未眠,一時不忍打擾,安心在一旁等待,不料還沒多久,軍中有人來報,說運往建鄴的糧草被劫,前線糧草緊急,一時軍中大驚,也顧不得打擾大將軍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