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如此美妙的意境,如果換了一個騷人墨客,大概會攜美同遊,把酒臨風,附一曲風雅,唱幾闕清歌。
可惜的是,此刻月與花,美人與男子,劍鋒與樹枝,之間彌漫的並不是令人遐思的曖昧與情愫,而是無盡的氣與意。
安璐雲微微有些詫異的是楚風是在何時凝結的法。
聰慧如安璐雲,在幾次交手之中,便已經摸清了楚風的底細,一個分明喪盡了修為的人,依靠著某種藥物強行彙聚靈氣,然後激發體內陣法作戰,正是這樣的作戰方式,才讓安璐雲不徐不疾地應戰,因為她知道楚風的藥力終究會有盡時。
但是她卻的確不曾想到,在這個時候,楚風會突然出現一道法則,一道與她的水月相抗衡的法則。
月是冷清的,是孤寂的,是高傲的,冷眼看著世間的盛衰更替,漠然於人類的喜怒悲歡。
花是熱烈的,是友善的,是平易的,毫無保留將自己的嬌媚的身姿展現於人的眼前,將自己的芬芳散發於人的鼻息。
然而月卻終究不是冷酷無情的,它亙古不易,清輝灑遍人間,在黑夜裏,為人指明前方的道路,卻從不聲響。
然而花卻也是完全不在意人間的,它隻是隨性地開,隨性地謝,隨性地散發清香,隨性地歸於泥土,從不在意人間的變化。
月與花,相似卻又不同,不同卻又相似,此時此刻,即便在互相抗衡著,卻又惺惺相惜,使得兩道法則的虛幻之象,融洽萬分,共同構成了這副美妙得令人窒息的畫卷。
“虛妄的,也是真實。”
楚風忽然輕聲道,看著安璐雲,那神色安寧,沒有絲毫的敵意或者說戰意,就仿佛是在與安璐雲坐而論道一般,所差不過是兩個蒲團,兩杯淡茶。
安璐雲微微一笑,道:“真實的,也即虛妄。”
她的神色,與楚風一般,悠然自得,還不忘了伸手折斷身邊的一樹花枝,然後作為發簪,簪在腦後,將淩亂飄動的青絲簪住,使得安璐雲原本淡漠而又在上的美,多出了一分親和,一分在人間。
兩人沒有再對話下去,因為兩人所要傳達的意思,都已經彼此了然於心。
楚風真心佩服於安璐雲的心境,安璐雲也詫異於楚風的成長。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兩人心中都是一片清明,雲淡風輕,不為形神所拘束,隻剩了彼此意念的對抗。
遠處的珊瑚製止了族人想要靠近的舉措,而是輕聲道:“不要去打擾他們,我們換一條路上聖地。”
珊瑚說完,抬起頭,仔細地尋找著要如何繞過二人,去往聖地,然而海麵上的花與月,蔓延無盡,想要從海麵之上去往聖地,隻怕難於登天。
珊瑚隻是略微沉默了片刻,然後道:“從海下過去,他們大概也無法波及到海麵之下吧。”
深海無底,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即便是無上神通的存在,隻怕也難以徹底隔絕深海,所以珊瑚的決定,明智萬分。
在潛入水下數丈深的距離之後,海水中終於不見了那清雅的月光,與那嬌豔的桃花,珊瑚微微晃動著自己已經變為魚尾的下體,一片片仿佛鑲嵌了藍色鑽石的鱗片,閃爍著光芒,在深海中劃出一道優雅流暢的弧線,其餘的鮫人也都緊跟在珊瑚身後,跟隨著珊瑚的領導,要去聖地,要去守護樹神,保證樹神不被被打擾,不會被傷害——就像樹神曾經守護他們一般。
珊瑚猛地探出海麵,她也看到了一個女子,一個在之前的戰鬥中不曾出手的女子。
女子曲膝坐在島嶼的邊緣,一襲貼身的曲裾,端莊而優雅,長發卻隻是簡單地紮了一個馬尾,清爽而利落。
安璐雪看著浮出水麵的珊瑚,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起身道:“少祭司,得罪了。”
言訖,安璐雪身後的林間,出現了數十女子,雖然各有歉意之色,卻也目光堅決,並不準備做任何的退讓。
安璐雪不是安璐雲那般的天才,所以即便她比安璐雲早入門幾年,但是她依然隻是在六階巔峰,還要差一步才能踏入七階的境界。
所以她在分派守衛任務的時候,就將島嶼的一端交給了安璐雲一個人守衛,而自己,則率領其他弟子,守衛島嶼的另一端。
這是最合理的安排,因為隻要不出現意料之外的高手,無論如何,鮫人族都不可能翻盤——包括現在,隻要楚風無法戰勝安璐雲,或者即便戰勝安璐雲之後無法保持戰鬥力,鮫人族也依然無法翻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