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們大喊冤枉,聲音此起彼伏。
“肯定是梁大狗子告黑狀,這黑了心腸的王八!”
“你再叫他梁大狗子他可不得把你往死裏揍,你得叫他大名梁慎思!”
“不就入了學塾麼,有什麼可以嘚瑟,哪年偷西瓜少了大狗子帶頭了!”
少年們越喊越是離題,很快地就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隻留下十五歲有些黑的梁河和隔壁家十四歲的小姑娘梁梅在河邊蹲著。
梁河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身上裹著棉衣在瑟瑟發抖。他身邊的梁梅在一旁站立著,看著婦人靠近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婦人看到梁梅心中愈發來氣,這梁梅才出生就克死了娘,後來爹也生病死了,就跟著體弱多病的爺爺過日子,但是沒過幾年就又把爺爺克進了土裏。
整個梁家都不敢和梁梅有什麼往來,怕沾染上晦氣,倒是這些半大小子們,一個個吃了雄心豹子膽,敢跟這掃把星玩到一起,尤其是自家兒子梁河,竟然還跟梁梅眉來眼去。
婦人上一次把梁河鎖了半個月,鎖得梁河發誓說再不見梁梅了,從那以後果然見到梁河看到不往隔壁看一眼,不曾想竟然跑到外麵來廝混了!
“壞了,小梅你先走。”梁河心裏頓時開始打鼓,知道自家娘是什麼脾氣,十裏八村出名的剽悍,心裏連點反抗的念想都沒有。
梁梅怯生生地看著婦人,心裏也直怕,但是看了看在河岸上躺著的青年,才道:“他怎麼辦啊?”
梁河心裏叫苦不迭,壓低了聲音道:“委屈你了拖你家裏放著吧,我隔空一定去看你。”
梁河心裏知道自己這個隔空隻怕是隔不了空,發現自己娘已經注意到了梁梅,頓時不等娘親開罵,就已經迎了上去,大聲喊道:“娘啊,娘啊,可凍死我了,快些回去吧!”
“小王八羔子現在知道凍了,和那災星相處的時候怎生不覺?便隻知道你娘老子心疼你好欺負不是?”婦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冷眼看了看梁梅,“你再跟那災星眉來眼去,遲早你也是這溫泉河裏一具屍體。”
梁河將自己娘罵得難聽,實在不願意讓梁梅多受刁難,才抓住婦人的小臂道:“哎喲我的娘嘞,我頭昏,快些回去吧,我回去躺躺,隻怕是不要著了風寒喲。”
婦人見自己兒子三分真七分假的表演,一時也有些著慌,雖然有心想要警告梁梅離自家兒子遠一些,但是卻終究還是關心自己兒子更多,一把拉著兒子,一邊大聲訓斥著梁河,有意無意地又冒出“災星”“看清楚自己究竟是誰”這樣的字眼,往村裏去了。
梁梅咬著下唇,一聲不吭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等婦人走遠了,才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梁梅知道自己從來不討大人喜歡,因為她娘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爹爹和爺爺也先後在自己年幼的時候病逝了。
可是梁梅真的不清楚,為什麼這樣就會被大家認為是災星?
自己這麼些年,辛辛苦苦地活著,掙紮著到了現在,又給多少人添過麻煩?
梁梅真的覺得很委屈。
梁梅深呼吸了一口氣,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不再去想那些煩心事。
等自己再攢一些錢,自己就離開梁家村,到外邊去,到一個沒人認識自己的村莊去,在那裏找個可靠的男人嫁了,安安穩穩地過一生。
梁梅看了看腳邊的屍體。
那是一具青年人的屍體,身上沒有任何衣物,裹著的還是剛剛在野外撿的一身破爛棉衣。
但是青年男人的皮膚卻還很細膩,富有光澤,就像是她曾經在鎮子上所看到的美玉一般。因為這美玉一般的肌膚,使得青年平凡得毫無特點的麵龐變得尤其親切起來。
這具屍體是梁河從溫泉河裏拖出來的,拖出來的時候還是熱乎乎的,肌肉和皮膚也充滿了彈性。
梁河說他還活著,但是好像失去了意識,梁梅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梁河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她。
她蹲下身,試了試男子的呼吸,很微弱,很綿長,就像是在長睡一般的。
果然還活著,他是嗆水了落入了溫泉河麼?
梁梅有些僥幸地心想。她拉起男子赤裸的右臂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後緩慢而艱難地起身,小小的身軀勉強地支撐起這具成年男人的身體,而後一步步艱難地向村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