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鋒劍,顧名思義,那就是將所有鋒芒都收斂,都藏起來的一劍。
但是它隻是藏了起來,卻不意味著,它放棄了鋒芒。
高手過招,最無解的招式就是還不曾出手的招式,招式出手便都被對方看在眼裏,但是招收不曾出手,對方也永遠想不到下一刻出的會是什麼招。
劍也如此。
畢露的鋒芒是凶狂,然而鋒芒盡顯,便自然有隙可乘,可以避開鋒芒。
但是藏起來的鋒芒,你連它到底在哪都不知曉,你要往哪裏避,又哪裏避得開?
事實上,陸晨夕此刻已經被這一劍逼得極其痛苦,逼得她已經在即將暴露的邊緣之上。
所有的鋒芒在一片寂靜之中流轉,每一道劍氣,每一寸劍光,都融化在黑暗之中,悄無聲息,讓人無法預測,自然也無法防備。
楚風默默地看著劍名無聞,他已經看出了這一劍所蘊藏的奧妙,於是他道:“安璐雲你的劍鋒芒到了盡頭,便是死路。”
劍名無聞依然沒有理會楚風,隻是右手反握著劍柄,然後他閉上了眼睛,神態安詳萬分,就像是在閉目養神一樣。
哪怕是藏鋒劍,也需要他催動,隻是這催動悄無聲息。
四周的空間裏就像是突然多出了一條河流,一條由萬千道劍組成的金屬河流。
這麼多年以來,劍名無聞一直在和劍,和各種各樣的劍打交道。
無論是在神殿裏,還是在神殿外。
他在那扇不肯為他開啟的大黑門之前坐過了漫長的歲月,想著楚風寫給他的那個“藏”字,然後某一他倏然便心有所感,萬千劍由心生,又藏鋒於心,斬裂那個“藏”字,斬開那道石門,斬開了自己的道路。
他越過石門後就失去了自己的劍,於是他在那個洪荒世界之中開始專心地鑄劍。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鑄了多少口劍,他隻是不斷地在那片末日景象之下專心致誌地采礦,煉鐵,鑄劍。
他試過各種各樣的礦石,,他也試過各種各樣的水源,更試過各種各樣的鑄劍方法,但是卻從未鑄出一口讓自己真正滿意的劍。
他在地之間不斷地行走,不斷地尋找,隻為找到更好的鑄劍方法,隻為找到更好的礦石,隻為找到更好的水源,隻為了鑄出一口能滿足自己那躁動的內心的劍。
他就這樣孤獨地鑄著劍,揮動著鐵錘,“叮叮當當”的聲響從一個文明響起,持續到一個文明衰落,又向下一個文明傳遞,從大江的源頭響起,向著大海流去,又越過了大海消失在了際。
他在身後留下了一條極其漫長的道路,道路上鋪滿了琳琅滿目,絕不重複的劍,這條道路被那些人稱為劍道,無數人追隨在他身後,隻為向他這劍道的源頭求一口所謂的好劍。
劍道裏的劍都是他的劍,但是他並不吝嗇,因為那都不是他在追求的劍,無論是誰,隻要他們願意,他們便可以取走他們中意也中意著他們的劍——而唯一的條件就是在他們死之前,要把被他們帶走的劍還回來。
他一邊將劍道向著無窮遠的地方延伸,一邊鑄劍,一邊回收著那些已經用過了的破舊的劍,聽那些劍訴它們的故事。
他隻要輕輕地撫摸著一口劍,他就可以讀出它們曾經所經曆過的每一次戰鬥,也知道它們經曆過多少的風雨,可以讀出它們與它們的對手之間的點點滴滴,或者互相厭憎,或者惺惺相惜,世間百態,都在一口劍中。
這些劍,有些早已斷裂,有些也失去了光澤,有些更是風塵仆仆,布滿了裂痕,崩出了缺口。
但是他依然把它們插了回去,插入了它們本就應該屬於的自己的劍道之中,組成了自己新的劍道。
他就這樣旅行著,成為了世間的傳,直到有一,當他帶著他身後的劍道回到了一切的原點,然後他終於明白了。
他終於知道了自己一直在追求的最好的礦石是什麼,他終於知道了自己一直在追求的最好的水源是什麼,他終於知道了自己一直在追求的最好的火種是什麼。
更關鍵的是他終於知道了自己應該怎樣鑄出自己渴求了無數歲月的那口劍。
於是他拆下了自己的骨頭作為礦石,劃開了自己的血管用鮮血作為水源,用自己的皮毛引燃作為了烈火,他每日每夜地忙碌著,然後他終於鑄出了那口他一直在等待的劍。
他把自己鑄成了劍,然後又將自己蜿蜒的劍道鑄成了新的骨骼,填入了自己的皮囊裏。
然後他握著自己鑄出的劍,那麼輕輕地一揮,就破開了所有的迷障,破開了所有阻隔他的東西,回到了六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