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孔雀西南飛——說不盡的趙忠玉(二)(5)(2 / 2)

告別攀鋼9年,我看到的唯一沒變的是公司辦公樓。老在變化著的是南山賓館的賓客。1989年11月14日,首屆釩鈦磁鐵礦開發利用國際學術會議在南山賓館舉行。100多名代表分別來自蘇聯、澳大利亞、西德、美國、南非、日本和東道主我國。六種語言的同步譯聲機使攀鋼的工程技術人員切實地感到地球在變小,感到在攀鋼開國際學術會議也是走向世界的一種方式。會議對攀鋼在高爐冶煉釩鈦磁鐵礦等技術表示讚許,確認攀鋼含釩鋼軌研究已走在前沿。然而更使我深思的是,1989年酷夏以後,有些預定在我國召開的國際學術會議或友好往來一度中止了,而南山賓館這個會議是1989年夏以來我國第一個如期召開的國際性會議,地點:攀鋼。

藏在深山人難識

夜深回到南山賓館,正逢趙忠玉在賓館辦完事出來。我剛聽說他患痛風病,輸完液拔掉管子就跑了。這天他穿著淺藍的寬袖薄夾克,蝙蝠袖飄動著,越發活潑潑地一股小兒態。我問他病情,他靈活地伸出那短的臂和小的手抓兩下他那板刷頭,他的嗓門就又高了起來,提高著他那1.6米的身材。他說他現在進步了,會跳舞了。“不過,大家下場子了,我就走了。”他說著招呼南山賓館的兩個姑娘一起跳了起來。他那雙圓口黑布鞋很自信地踩著節奏,用迪斯科的舞曲跳交誼舞。他轉圈,姑娘們轉圈。他並不熟練而花樣挺多。興致來時他高舉的手臂好像把他這個人也舉了起來。事實上,他老說他個子小可我從來沒覺得,那個“小”字怎麼能與他這個人聯係在一起呢?

夜深了。我和他走到南山賓館前。山腳下是金沙江,對岸是那2.5平方公裏的鋼城弄弄坪。旁人指著沿河層層疊疊的燈光,說根很香港。趙忠玉說要是有香港這麼久的曆史,攀鋼的經濟發展比香港還香港。一位台灣同胞說及人有三種,有的一看不好看,越看越好看;有的一看很好看,越看越一般;也有的看看很平常,再看看挺不錯。趙忠玉當即說攀鋼屬於第四種人:一看就好看,越看越好看。

我大笑。他也大笑。然後他又要上工地了,他說他和我說話的時候,攀鋼一天30多萬元的利息交出去了。

夜,填平了山和山之間的距離,也填平了河,好像一步踏過去就能到對岸的樓。但是千萬別踏過去。不見山,隻見樓。樓的山也是燈的山。樓是從什麼地方長出來的?達裏1987年才改成攀枝花市。趙樸初1975年來這裏視察時,記下他一路坐成昆鐵路的感受,其中有這麼幾句:“穿岩透壁洞複洞,跨穀飛空橋又橋。一洞一橋千萬險,從茲造化不能驕。”弄弄坪,這實在是一個太偏遠,太容易被人遺忘的地方。藏在深山人難識。但是,這裏有大劑量的太陽,這裏有紅到極致的攀枝花。這裏新潮迭起,這裏古風淳厚。這裏人情細密如小橋流水,這裏性情高放若北國白樺。這裏出門飽覽原始美,這裏進廠領略現代化。這裏的一切,好比世上罕見的攀西地區的共生礦一樣,豐富得叫人不知如何開發。

對岸的弄弄坪閃著滿山滿坡的燈,如同綴滿了彩燈的大帳篷,裏邊正在演出怎樣輝煌的一幕又一幕?又如同從地堆到天,從地球這頭堆到那頭的珍寶,無比璀璨。我隻覺得一下跌進珍寶山中,不知看哪兒,什麼也看不清了。我那自身消融在黑夜中,或許眼睛還有些許光亮,那是汪汪的淚水。此時隻見弄弄坪西邊夜空一團紅光衝天放射,出鋼了。東邊夜空又射出一團紅光,出鐵了。攀鋼嗬,群星燦爛的珍寶山,看不盡數不完說不全寫不了。我得狠狠心走了。留下一份濃濃的遺憾,埋在夜的山頭。希望有一天再來拾起這個說不盡的話題。

原載《十月》199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