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之樹
夜色似網,卻無法打撈漠風搖墜的夕陽,橫縱的蒼鷹,似腐爛的秋果掛滿枝丫。
蟬聲之翅,折斷於秋暮的喑啞。
駝鈴芨芨草般萎謝,萎謝的僅僅是晚唱淺吟?
波洶浪湧的蘑菇雲,在遠方釀造風暴。
曾經的你,因為變幻莫測的陰陰晴晴,像純真的夢的色彩,被水染糊,而淚雨滂沱。此刻,你的眼睛幹涸成無水的河床,對深邃的茫茫世界,卻洞觀若火。
歲月的風雨,磨出你堅貞的形象,不屈的身影。斜斜的探索的腳印,拉曳出一條空曠的荒原之路。
公雞啼破黑暗。
淪陷沙海的夢帆,重新一頁頁浮出。浩蕩的駝隊,分布成地平線,獨攬空空。殘敗的精靈開始複活,似粲然的星星,綴在枝丫。
於遠方,你毅然站立成永恒的昭示。
月亮船
鍾聲汩汩,劃曳潺弱的夜河,鵝卵石閃爍於飄晃的夜澤。
往事的影子步履蹣跚。月桂的傳說,被淒凝的目光一次又一次伐倒。張秋天的柳臂為破碎的夢帆,向你啟程……
而你纜繩般的視線,把我束縛為幽靜的港灣。讓秋風悵悵,悵然為情感,似夢幻之萎謝?
呼吸如魚,娓遊潛翔蹁躚?
夜鶯之鳴,似星星沉澱為晶晶的琥珀。搖月亮之船,播朵朵芬芳的星座,成一河灣灣的蔭語。
曾經的你,於夢的彼岸,站成永恒的歸宿。
為了如許不可詮釋的注解,劃向沉寂的夜色。
櫓和槳,改變不了水的航向。
仙人掌
就是你以並不偉岸的體魄。支撐流放駱駝的漠漠黑夜嗎?就是你以歲月的纜繩,牽引季節的朝陽嗎?
走向茫茫荒漠,我認識了你。
佇立野獸猖獗的世界,你拒絕了雲朵無數的獻媚。默默地,你艱辛而又清白地活著。
有時你很疲憊,渴望有暖流洗滌憂鬱。祈等鈴聲,祈待花期。
你很堅韌,以生刺的日光,擊了黑夜一記響亮的淚光。
風暴多少次絞殺了你的視線,沙丘多少次活埋了你的軀體。可你的信念依然破沙而出,把綠色的雙手舉向世界,舉向光明。
走向茫茫荒漠,我理解你。
理解你。可你為什麼不訴說秋月的風雨?默默地,又以苦戀的根須縫補流淚的遠距離近距離。
太陽河
寂寞的痛苦誕生了詩。
愛的燭光溶解了夜的冰山。你走出溫室走出纏綿,綠洲不是你的源頭,大海也不是你的歸宿。
世間有些目光,流瀉侮辱。為了生活,咽下倔強的淚水,一次又一次地忍受。
侮辱的折磨,誕生了聖潔。為了聖潔,你寧可幹枯,無水的河床像曬幹的魚。
鵝卵石卻燦然成星。
你選擇了死亡的顏色,流向荒漠流向懸崖,化作光暴。
誕生在冬天
誕生在冬天……
花蝴蝶風化在你的額前,那是母親留給你的胎記。沒有怨言。
又有什麼怨言?冬天是饑寒統治的季節,也是霜雪壟斷的世界;太陽是你渴望的風景,也是你沉落的陷阱。
你讀不懂迷迷惘惘的世紀風,讀不懂依然如昔的愁緒,讀不懂錯綜複雜的掌紋,讀不懂沒有星光的夜空。
你誕生在冬天,這不是你的過錯。
誕生在冬天……
冬天的情感能溶化霜雪,冬天的愛戀能凍結太陽。
用獵槍狩獵!臘梅點燃思索!
去遠方吧。遠方有鮮紅的杜鵑家燕的呢喃,有屬於我們的海灘。
或許,還沒有到遠方路便塌陷;繞過幾道冰山涉過幾道河流,仍被原路誘惑。
腳印已成航線……
誕生在冬天,但決不會結束在冬天!
東方之夜
月光如冰,冷凍了所有的流雲。
毫無顧忌的冬風,吹黑了行路人的眼睛。芳草已枯。河水嗚咽,哭訴被大海玷汙的不幸。茅屋如墳墓,撲在大山的腳下,乞求複生。
該死時,我沒有死;該哭時,我又笑了。
我們向往綺麗的遠方。但遠方是沼澤,沼澤邊的樹林居住著狼群。夜潮初漲,摯戀和鄉愁如孤帆,沉沉浮浮。
流星以孤傲的頭顱,撞碎黑夜,鮮血星星點點,組成曆史課本上的省略號。
頭發收攏了無邊的黑夜,佇立斷崖,我們就這樣正視東方—天空正在策劃一場大雪。
房間
門是牆的衍生物,沒有感覺。牆的白色,是別人粉刷上去的表情。於是你就在壁上貼滿神往的美好世界,貼滿低價買回的過期愛情。
擺在桌上的盆景。盆景季季預示春天。而真正的春天在窗外。窗外有花有草有樹有鳥。
四堵黑夜圍成的,就成了你的空間,床擱在身旁,讓你活著體驗死的幸福。照耀你空間的不是太陽,是製造的光明。真正的太陽也在窗外,與你隔著玻璃,每天如期撫摸你穿透你無言的憂傷。
窗外青鳥的歌,一滴一滴地落在你心裏。課本上的春天,早已隨歲月發黃。
舌尖是鑰匙,啟開禁錮的雙唇,大喊一聲,砸碎窗門,跑向遠方……
蝙蝠
月光氤氳,敷在樹葉上,微寒的蟬聲沿黃昏的莖脈滴落,凝成秋露。
所有黑色的思緒,凝聚於你的帆翅。鉛雲摧蕩遠山,迫使你的天空沉墜在難以泅渡的夜的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