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說這警察效率高倒是對的,這幾個打麻將的這麼快就聽到了消息,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過沐澤就那麼點大,哪裏死了人,鄉裏鄉親都奔走相告,尤其是老街的原住民。
我看見正前方坐著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抽著煙,其他人都圍著他,幹脆麻將都不打了,看這陣勢我就納悶了,這老頭是不是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我靈機一動,便折返進店鋪裏,隨便找了個凳子坐下,假裝看電視。似乎有一場萬分重要的球賽,店老板和幾個男人圍著電視機,熱切地談論著什麼。
我也假裝足球界的鐵杆粉絲,伸起脖子盯著電視機屏幕,但心眼全長在耳朵邊上了。
隻聽那老煙鬼敲了敲桌子,邊上的夥計和客人就倒茶啊拍馬屁啊,其中一個人就問:“七爺,聽你這口氣,這廢宅子裏,難不成還有那東西?”
在沐澤老街,以前流行著說書的文化。說書人用撫尺在案板上一敲,下麵的人要喧鬧一陣子,但沒有人鼓掌。這時候需要有一個人出頭問話,在道上被稱為“一句問”。
我自然是沒有經曆那樣的場麵,都是從我爺爺那裏聽來的,他在的時候,常給我講沐澤以前的故事。
果然,那老頭來了興致,吸了口煙,道:“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吧。那棟樓以前的房東就是個鬼,裏麵發生的離奇事件可多的不得了。”
“七爺莫不是親眼見過,才那麼確定?”一個夥計剛給那個七爺點完煙,坐下便如是問。
我偷偷看去,那七爺側麵對著我,說話時幾顆牙齒露出來,凹陷的眼睛微微張開,如果我看到他的全臉,一定會認為他是個老奸巨猾的人。
“嘿嘿,”他幹笑一聲,我就知道有戲了,“說起來你們可能不會相信……那是在打鬼子的時候,我跟著俺爹娘逃到了沐澤,正好在那棟樓住了下來,一開始一切正常,過了不久,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他倒是把所有聽眾的心吊了起來,我心中卻想到了一個字:假!但凡這種久遠年代的事情,就算有事實可考,也已經經過多輪的藝術加工,其本來麵貌早被妖魔化了。
我心想沒什麼意思,正要站起身來,隻聽那七爺說道:“大概住了一個多月,樓裏的一個住戶發現,晾衣架上出現了一把傘。”
傘?想起這幾天的經曆,總是不知不覺會和這個事物扯上關係,七爺這麼一說,我更來勁了,不管有無關係,我強迫自己聽下去。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七爺和他的陪客那段對話,寫出來又可以成為一部短篇小說,我篩選了裏麵較為重要的部分,以便故事的完整性。
那是南京淪陷後不久,眼看著武漢就要失守,七爺的父親背棄了自己土生土長的故鄉,來到了沐澤,當晚他們在那棟樓住下,房東也很善解人意,房租也十分厚道,於是七爺一家就住了下來。
當時樓內已有很多住戶,他們對於七爺一家的到來表示歡迎。七爺的母親十分欣慰,因為戰火中人們通常隻顧自己,但在這裏,似乎有溫情在。
七爺當時是十八九歲,但不讀書,跟著母親做手工活,他的父親也在工作,不過不是什麼正當的工作(亂世之中也可以理解),日子一天天過去,還算平靜。可是事情急轉直下,是沒有人能預料到的。
有一天七爺和母親回到那座公寓,聽到樓上的住戶在陽台問道:“誰把傘掛在我的晾衣架上了?”沒有人回答。那把傘就像憑空出現一樣,當時並沒有人在意這件事,沒想到從此以後,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