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後,父親從鹿城回來。
我出門相迎,卻見父親從馬車裏牽出了一位女子,那女子一身茶白鳳尾裙,墨發拖地,容顏姣好,胭脂色的瑪瑙額飾似有些舊了,卻顯得極為矚目。
來皇都這些年,我從未見過父親帶什麼女子來府上,父親心中一直隻有母親一人,何故會突然帶來這麼一個顧盼生輝的女子?
“瀾川,快過來。”正當我思疑之際,父親卻喚了我的名字。
我躬身問安,卻見那女子目不轉睛地看我,“當真是墨色的女兒……”我尚未回過神來,那女子的手已撫上我的眉眼,“和墨色當年沒幾分差別……”那女子說著眼底已是一片氤氳,止不住啜泣起來。
“若鶴……”父親拍了拍她的肩,過了一陣,那女子才似從悲傷中緩過神來。
“她是若鶴,墨色的結義金蘭,你可喚她一聲鶴姨。”
“鶴姨……?”我茫然的喚了一聲。
“可是嚇壞你了?也是,你應當是不認識我的,墨色懷你的時候,我已是去了鹿城,之後僅是書信來往,便一直不得相見了。”若鶴遺憾地歎了口氣。
“你叫瀾川吧?”
“是……”
“是個好名字。”若鶴看著我,嘴角勉強地扯了扯,眼裏卻盡是悲戚之感。
“你和你母親極像,看著你就像是見到了她一般,墨色若是在世……”
“若鶴,”父親打斷她的話,“你一路舟車勞頓,先去休息吧”說著便吩咐陸黎昕帶她下去。若鶴似還有什麼話要說,怔怔地看了我一眼,終是沒說出口。待陸黎昕和若鶴走遠了,父親才喚我隨他去書房。
“我不在這些日子,景容可有把琴修好?”進了書房,父親背著手似有些漫不經心地問我。我當即回了一句是,想起之前景容確說了會與父親解釋,琴弦斷了的事父親定是知的。
“那便好。”父親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離百焰會還有一月有餘,瀾川,我要你學會雲燕舞。”
雲燕舞?當初學舞時似乎聽舞娘提起過,此舞源於南蜀,並非本土所傳。因舞姿輕盈飄渺,猶如雲中南燕,故得此名。隻是雲燕舞失傳已久,父親怎會突然提起,我不由蹙了蹙眉。
“我知你在想什麼,”許是看出了我心中疑雲,父親慢慢解釋道,“雲燕舞的確一度失傳,但是二十年前,在皇都,卻有一人舞過……”父親將目光轉向我認真說道:“那人便是若鶴。”
母親的故人,那個要我喚鶴姨的女子竟會這失傳之舞?!我不覺惶然。
“我從鹿城帶若鶴回來,就是要她傳你這雲燕舞,你隻管好好學,其餘的,不必多問。”父親向來如此,要說的無須我問,不說的不許我提。
退出書房,看到陸黎昕正從西廂房出來,神色匆匆似在思索些什麼,隻顧向前走,竟沒看到我。這段時間總覺得他有什麼事,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麼。我遠遠看著西廂房的門開著,想了一陣,便朝那裏走去。
“瀾川?!”若鶴見我進來,臉上顯是有些驚訝,之後便又是看著一陣恍惚。
“是我來的唐突了,沒打攪您休息吧……”我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
“沒有沒有……既然來了就快進來,別在門口站著了……”若鶴回過神來,將我喚入房中,執起我的手,滿是欣慰,“沒想到墨色的女兒已經這般大了……”
聽著她的口氣,與母親的關係硬是極好的,方才父親也說過她與母親是結義金蘭。
“鶴姨,瀾川有些事想要請教您……”
“你問便是。”
“父親說要您教我雲燕舞,隻是此舞源於南蜀,不知道鶴姨為何會知道這失傳之舞?”
若鶴的眼角顯出幾絲魚紋,“你小小年紀,竟知道雲燕舞源自南蜀,看來左玦對你確有細心栽培。”她抬手替我斟了一杯水,繼續說道,“我原本是南蜀人,而我的姥姥就是編創此舞之人,之後因家鄉天災頻頻,不得已才遷移到了皇都。”
原是如此,仔細看若鶴,確實與皇都中人的相貌不太一樣。
“南蜀本就是個小部落,人微言輕,那時唯一對我好的就是你的母親……”若鶴兀自說著,手指輕觸額飾,目光卻像是追溯到了過去。
原來,當初若鶴來到皇都,卻因身上盤纏用盡,走投無路。正逢青鸞樓招納舞姬,若鶴想前去一試,門衛卻因若鶴一身粗布麻衣,連件像樣的舞衣都沒有而拒絕入內。也就是在那時遇到了墨色,墨色當時已是小有名氣的歌姬,她替若鶴買了一身雲絲舞衣,並與她一起去了青鸞樓,若鶴那時跳的《半步金蓮》令當時皇都最負盛名的舞姬黎華都讚不絕口。從那時起,若鶴與墨色的感情一直很好,甚至結為姐妹。
“在南蜀,雲燕舞一生隻為一人而舞,舞盡之時便是立誓對此人的忠貞之心,而我的雲燕舞隻為墨色……”若鶴目光落在我身上,但眼中之人卻似乎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