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從有了小花園，自從春天來了，我們都忍不住想去幹點兒什麼。
我是打算開荒種地，所以網購了鋤頭、耙子、鐵鍁、水桶、鐵皮花灑水壺等若幹農具。二位爺覺得從此可以在土裏打滾了，相當激動。天氣晴好，萬物萌動，我打開門，第一次放他們出去的時候，灰少還四處逡巡呢，抱抱的頭一個反應，就是在土裏躺下，左滾，右滾，把自己滾成一頭髒豬，然後亮著肚皮曬太陽。
就這種表現，也隻能逛逛花園。那天我看網上有篇文章，寫大熊貓要進行野化訓練，其中一項，就是叫他們學會見著人就跑，而不是撒嬌打滾蹭腿賣萌。看抱抱，想熊貓，我覺得這小子沒戲了，把他放走，肯定一分鍾就會讓人捉了去。他這副養尊處優的樣子，絕對沒有任何野外生活能力，跟我太像。
而且他那體態，很容易被往飯館販貓的壞人盯上啊。
從這個瞬間開始，逛花園就成了我的一種擔心。隻要二位爺去了花園，我就坐立不安，時不常地要向外張望，生怕他們越牆而去。在花園裏，二位爺絕對不能離開我的視線。他們一旦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試圖跑到外麵去，我就得立刻把他們收到屋子裏。他們可以一起玩兒和隨便玩兒，不能越雷池半步。
確定好原則並且宣布之後，我開始刨地。花園這塊地看著挺平整，其實裏邊什麼都有，半塊兒的板磚、瓦片、泡沫塑料板、鐵片鋼絲、煙頭、煙盒、踢腳線、方便麵袋子、各種零食袋子……甚至還有鞭炮的碎屑。亂七八糟的，就知道是當年蓋房子的時候，埋進來的回填土。看得出，當年工人們的夥食還可以。
地不大，就那麼一小片，加上我是頭一次翻地，不拿捏輕重，所以呼哧帶喘渾身流汗地，一口氣刨掉了一半。二位爺趴在旁邊，看得興致勃勃。我發覺他倆最喜歡看我幹活，而且還催（挖貓砂的時候，他倆也這樣）。我刨左邊這塊地的時候，抱抱就跑到右邊那塊地，叫啊叫的。好在他們看出我揮舞鋤頭比較危險，沒跑到身邊來湊熱鬧。
我從地裏刨出雜物來，彎腰撿起，扔到一邊，一會兒好用垃圾袋撮走。就這個動作讓抱抱來勁兒了，扔什麼，他撲什麼。我怕石子磚頭什麼的傷到他，都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才扔出去，而且還不是同一個方向，往這邊扔一下，再往那邊扔一下。抱抱覺得這樣好玩兒透了，來回奔跑，撲石子。
這麼做的結果是，那些垃圾沒有成堆，而是平鋪到了花園裏。當然了，它現在還不是花園，叫一片空地更準確點兒。
一住進來，我就對著花園有過很多的想法。
比如，暢想在夏天強烈的陽光下，這裏站滿了植物：向日葵、葡萄藤、密密麻麻的大葉子（我怎麼老想起蓖麻？可能和小時候摘過蓖麻有關係）。周圍是高亢的蟬鳴，反襯出園子裏的安靜。陽光透過枝葉，斑斑點點地灑到了地上。抱抱和灰少就在陰涼處歇著，不困的時候，捉地上笨笨爬行的甲殼蟲玩兒。呃，多麼農家樂啊！我就按照這路數來吧。
在夢想的激勵下，我發力過狠，第二天就覺出各種不適來，比如，腰已經疼得直不起來了，不是肌肉的酸疼，而是真的剝皮抽筋式的疼痛。坐著還好，站起來就很費力氣。我估計，就是長期不幹活，一下子幹過了，然後引發的腰肌勞損爆發。就是在這種艱苦的條件下，我還堅持著給灰少和抱抱鏟了貓砂，添了貓糧，換了水。地是沒法繼續刨了，透過窗子，我鬱悶地看著花園，半個刨好的花園也看著我，我們真是陌生人。
但是……但是二位爺絲毫沒有憐憫人的意思。整個一上午，都守著門口，還扭頭看著我叫，含義是你該出去刨地了，到點了。
這就有點兒像地主老財了。書裏說了，牛馬還有休耕的時候呢……
話說，那個時候，我心裏充滿了被老板責怪時的內疚和委屈感，真有點兒恨自己不是真正的農民啊，汗滴禾下土那種。
我顫巍巍地打開門，扶著樓梯欄杆走出室外。抱抱和灰少屁顛屁顛地跑到鋤頭旁，然後回頭看著我。
今天我幹不了啦，我隻能一手扶著腰，一手扶著欄杆，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顫巍巍地在台階上坐下來，看他倆玩兒。
這種糾結的情緒持續了多日，直到我的腰不是那麼疼了，才咬著牙掄起鋤頭，繼續翻剩下的地。應該感謝發明鋤頭的那個人，不論腰疼不疼，它都能把地翻得很好。
種什麼是個難題。我谘詢了一些朋友，他們的建議也五花八門，有說種果樹的，也有說種南瓜的，還有建議種絲瓜黃瓜大豆的……後來我總結了一下，諸位朋友有個統一的特色，都是自己愛吃什麼就建議種什麼，完全不考慮最終的效果，就沒跳出過食用作物這個圈子。網上不是流行一個帖子嗎？說怎麼區別中國人和以色列人的花園，秘訣就是：前者隻種菜，而後者隻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