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奇遇溫玉對誰也沒提過,每當傍晚她便會偷溜出後門,去林隱寺的山間雅居看書,直到次日清晨城門大開時她才又悄悄跑回府裏。索性顧秋月一心堆在溫儀的選秀上,一來二去也沒發現她的小動作。
雅居裏的神秘男子偶爾興之所至也會提點幾句,隻是從來不曾露麵,她和他永遠都是一簾之隔,隻識音不識貌。有次,她實在好奇不過,伸手欲掀開簾子,卻被勒令製止,男子言語間透出的不滿與疏離讓溫玉覺得,倘若自己真不管不顧打破這層朦朧,恐怕就再無踏足這裏的機會了。
從此便默契的達成了共識,她不再問,他也依舊隻當她是個路過的讀書人。雖則如此,溫玉依舊在心底暗暗給他起了個稱呼……林隱先生。
五月中旬,嶺南一帶再次爆發旱災,甚至比往年更為嚴重。朝廷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都不見成效,反倒流民劇增,周邊不少城鎮都出現了暴亂,就連烏蘇城京畿重地,都免不了受到波及。一時米比金貴,糧價一漲再漲,奸商趁機牟取暴利,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皇帝情急之下一連頒布三道詔令,強力壓製糧價,又命戶部開倉賑災,才緩了一時民怨。
災荒過後緊接著就是疾病,安州橫山村是最先出現瘧疾的地方,先後死了數十人,死屍都就地火燒處理。官府為了防止疫病流出,更是將整個橫山村都封鎖了,儼然成了一座亡村。
溫玉望著腳邊的米湯跟鹹菜,頓時有些食不知味,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硬物,那是三日前顧辰暄送給他的簪子。他說,他要隨戶部去嶺南賑災;他說,怕趕不回來慶祝她十五歲生辰;他說,等回來,定要親手用這根簪子為她挽發;他說,等在嶺南立了功,便向父親請求娶她為妻。
溫玉暖暖一笑,可心情卻沒來由的沉重起來。
溫儀搖著團扇漫步走來,她穿著輕紗蘇衣,嬌豔的蕊紅襯得皮膚越發白皙。她移步到溫玉的麵前,瞅著鹹菜清粥掩唇低笑:“喲,好妹妹怎麼就吃這點東西。”
一聲聲妹妹叫得尤為刺耳,溫儀每每如此總有下文等著她。溫玉不說話,兀自垂頭做著自己的事情,她能想象得出溫儀此時的表情,這麼多年都是如此,隻要一逮到機會就會百般羞辱。溫儀喜歡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似乎覺得這種高度能夠凸顯自己的高貴。
腳尖輕輕一踢,還未動筷的米湯便盡數灑了一地,瓷碗晃悠悠地轉了個圈兒,“啪”地扣在地上,像極了一場笑話的鼓點。
溫玉垂著眸子,誰也看不見此時她眼中的憤怒。若不是為了丹姑姑,為了不讓顧秋月母女如願,為了替母親守住最後一方土地,不被人掃地出門,她一直忍著,學著人們常說的韜光養晦,可每當麵對這永無寧日的惡毒時,她真的好想毫不顧忌地甩出一巴掌!
溫玉深吸了一口氣,麵容又恢複成方才的模樣,仿佛一池湖水,波瀾不驚。她眼觀口鼻,涼涼道:“小姐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