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妙計(1 / 2)

他騎著馬,遠遠地凝視著她,深黑的瞳孔裏看不出喜怒,可就是那一副平淡無常的表情,仿佛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她的喉頭,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十數年裏,她曾不斷的告訴自己,他一定有他的苦衷,他畢竟是她的父親,她不斷的在愛與恨的邊緣徘徊。每當丹姑姑為護她而病痛纏身,每當被庶母懲罰得體無完膚,每當傷痕累累的她匍匐在原地祈求一個關切的眼神,得來的永遠都是他的背影與冷漠,仿佛她隻是個無關痛癢的外人,是一隻寄養在溫家屋簷下的流浪貓。

可這一次,她決心走得遠遠地,為什麼他還是不願意放過她?

溫泰興,我也是你的女兒啊!

溫玉在心裏歇斯底裏著,風在她的耳邊呼嘯而過,身後是緊追不舍的溫家家奴。她知道這一路也許會諸多不順,可沒想到有一天會被自己的父親逼到窮途末路,而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扒開行人,繞過攤位,穿過回廊,一路跌跌撞撞,摔倒再爬起,爬起又摔倒。她不停地往前跑,可又不知跑去哪裏,似乎怎麼走都走不出他的束縛,她覺得此時的自己像極了一個風箏,線的另一頭永遠在他手中。

慌不擇路逃進巷道,兩邊皆是高高的壁壘,身後的路也被白牆堵住,從沒覺得如此絕望過,從沒如此憎恨過自己悲哀的命運,她杵在原地,望著那******不動的麵容,眼底滿是空洞。她不想放棄,可是現實卻逼著她不得不低頭。

家丁堵住了出口,溫泰興依舊坐在馬背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淡漠地看著她。溫玉無聲地喘著粗氣,緊咬著牙關怔望著他,十五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正視她。

多少個日夜她曾盼望過這樣的目光,多少次她在身後追逐著這道目光,卻沒想到竟是在這樣一種境況下。她甚至能清晰的看見他瞳孔裏的自己,卻沒有一絲波瀾,古銅色的肌膚亦沒有一絲牽動,隻見那兩瓣薄唇輕起,帶著略微責備的語氣威嚴道:“鬧夠了沒有?”

溫玉不禁冷笑,在他眼中,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玩鬧。他是那麼的胸有成竹,知道她定然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他不過在高處冷冷觀望,看著她如跳梁小醜般的舉動,隻是在適當的時候出現,結束這場所謂的鬧劇。而他眼中的鬧劇卻是她拚了命換來的生機。

她不清楚別人家的父女都是怎樣的關係,對於他們二人,大概是上輩子的仇人今生的克星。

家丁在溫泰興的吩咐下緩緩靠近,雖是退無可退,溫玉還是依舊下意識地往後走,直到背靠在冰涼的牆壁,直到那束森黑的眸光冷冷地逼視著她,才深刻體會到跌入深淵的絕望。

偶然念起幼時曾抓著丹姑姑的衣擺戚戚然道:“我也是爹爹的女兒,為什麼溫儀有的我都沒有,為什麼她可以被爹爹抱著,而我卻不能?”

得到的回答永遠都隻是那句:這大概就是命吧。

命……

溫玉不自覺低低念道,望著數尺之遙的溫泰興,看著漸漸逼上前來的家丁,自己卻隻能手觸著同心一樣冰涼的牆壁,等待這場“鬧劇”的終結,然後無休止的在黑暗中徘徊,過著被人隨意踐踏、羞辱的生活,這難道就是她的命嗎?

一隻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臂肘,她驚恐地抬眸,卻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同記憶中月光下一樣幽深的雙眸,深深地倒影在她的瞳孔裏。他從高牆躍下,那一刻,好像所有的希望又都點燃了,她第一次覺得,和他相遇是一場幸事。

男子“唰唰”踢出幾腳,麵前的家丁皆向後仰去,他拉著她,縱身跳上牆頭,在眾人的目光中逃脫,而溫玉也隻聽到身後響起的一聲“追!”,便被他帶離了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