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有小小的山羊胡子，可是他的氣質非凡，舉手投足見是難有的霸氣與尊貴，是原路莊。
“你？”
“我是原路莊。蘇慕衣，我今日引你前來不是要對你做什麼，也不是要利用你達成什麼目的。我隻是想問你幾句話。你不要聲張？”
蘇慕衣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她相信原路莊的話，莫名的信任。縱使他是原露晞的父親，縱使他曾經千方百計要她好看，可是現在她卻願意相信他。
“你姓蘇，跟你爹姓？”
蘇慕衣皺眉，狐疑的看著略帶緊張的原路莊，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問這個，卻仍是回答他：“不，我隨娘姓。”
原路莊聞言似乎激動起來，一雙手也微微顫抖，縱然極力忍住，可是眉宇間卻生動了起來。“那……”他很緊張，咽了咽口水才繼續說話，“那你能告訴我你娘是蘇傾雲嗎？”
蘇慕衣不禁瞪大了眼睛，她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人提到這個名字，二十年前豔極一時的秦淮名妓蘇傾雲。不知道原路莊為什麼會這樣問，蘇慕衣淡笑仰首，冰冰落落的香氣似乎沁如她的皮膚，那個名字在她心底多年，每每說著對不起。
她看著他的眼，從他眼中讀到了太多令她熟悉的心慌的和渴望的東西。她看見麵前這個堅強的霸者在她點頭的瞬間濕了眼眶，縱然他的形象再怎麼強大，蘇慕衣眼中看到的隻是一個失心的人。失心人想要找回他的心，卻奈何心已死，這是報應嗎？
臉上一涼，蘇慕衣抬手抹去，卻嚐到苦澀的鹹味，指尖的濕潤讓她知道原來她已哭泣。
“原路莊，你要找的人她已經死了，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沒有咆哮甚至沒有恨意，蘇慕衣覺得自己快要被壓抑的發瘋，可是眼睛還是清明的看到眼前她可以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傷心流淚。那一刻，蘇慕衣忽然釋然了。
她記得娘親死前的那張臉，蒼白瑰麗，簡直與那日的雪融為一體，蘇傾雲直到死前也沒有和她說父親是誰，隻是叫她找他，隻說是京城的一個官員，姓原。
蘇慕衣恨這個原大人，如果不是他，蘇傾雲年輕美麗的生命會如鮮花一般綻放，如果蘇傾雲遇見的是別人，那麼現在她享受的是天倫之樂，可會人間相隔？
“你想知道她怎麼死的嗎？蘇傾雲……嗬嗬，我該叫你一聲父親是不是？父親大人，再過兩個月就是娘的忌日，每年的十一月二十七。你可記得了麼，她就是在那一日死的，死在一片雪花之下，死的何其的……美？”
每一句話都是淩遲，淩遲著不知是誰的心，十一月二十七的那日，每一幕場景都回歸到蘇慕衣的眼前。還是孩子的她死死的抱著奄奄一息的娘親，想要將已經發狂的娘親帶回家中，可是她的娘親已經回光無望，在她的拖拽之下跌落到雪地裏，大片的雪花落下似乎要淹沒她們。小女孩不知道事情輕重，隻知道娘親病了，她要帶她回去看病，鮮血噴薄而出的時候小女孩被嚇壞了，直至撲到在娘親的身上。不斷的呢喃著請求著她快些起來。
“娘親娘親，你快些起來啊，快些好起來帶慕慕去買糖……”
“娘親~嗚嗚嗚，你為什麼不理慕慕？嗚嗚嗚……”
“娘親你不要死，慕慕會乖是，哇——”
到最後小女孩隻會大哭，手心裏都是娘親口中的鮮血，她不斷的擦拭著那紅的讓她心驚的液體，想要她娘的臉恢複往日的幹淨，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髒，到最後她擦累了苦累了，抱著她娘親的頭在懷裏抽泣。
“慕慕……答應娘去……找你爹……娘不在了，還有他……可以照顧你……他……他姓……原……”
蘇慕衣記得，娘親說完最後一個字時眼裏的光輝讓世間所有的景色都都黯然，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她堅持要她去找父親，可是她說她就做。所以一路磕磕碰碰到京城。隻是以後的路誰也想不到會朝著這樣的方向發展。
而她，蘇慕衣。擁有蘇傾雲舉世無雙麵容的蘇慕衣，再次成為紅顏禍水。
“傾雲……”她應該稱之為爹的男人聽完她的敘述後似乎沒有了靈魂，木然著表情不斷的呼喚著她娘的名字。
生時尚不可相守，死後緣來尋求，終其一生也隻是無果。蘇慕衣發現，她忽然有些同情起原路莊。
不知為什麼，蘇慕衣看著他近乎扭曲瘋狂的表情，在他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叫喚聲中輕聲呼喚：“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