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迎樓
素色的窗格上,墨筆寥寥勾勒出一枝梅花的輪廓,房間中央的矮桌上,放著一隻精致的金色香爐,正嫋嫋升起幾縷細煙,隻輕輕一抖,便消散在空氣中。
房間布置得很簡單,除去一張床鋪,一張梳妝台,梳妝台旁的軟塌,和那方矮桌。女子跪坐在軟塌上,男人與她相對而坐。男人蒼白、骨節分明的手著一隻畫筆,在女子的眉上精細勾勒。
男人將筆擱下,身體稍向後傾,打量著女子的眉,似是欣賞出自自己之手的藝術品:“很美。”
女子不說話,隻是用沉寂得如水一般的美眸看著他,眼中沒有情緒。
“上淩宗,去過了嗎。”男人淡淡地問。
“去過了。我們混進人群,趁機搶走了上淩宗幾近所有的武功秘籍。沒有拿到的,也用各種方法奪了回來。”女子低聲說,“大人說過的上淩宗內力秘籍,我們沒有找到。”
男人微微一笑,說:“我隻是隨口一提,沒想到你還記著。找不到也不驚奇,上淩宗的三大機密,令牌、宗祠、內力,後兩者,大概隻有上淩宗的世代宗主才會知道。那個什麼席禹教的教主冗為,似乎了解很多,實際上他對於上淩宗所知也隻是皮毛。他知道那宗祠裏藏著什麼東西,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麼。而最後一個,內力,更是不為人知。我也隻是知曉,上淩宗獨有的強大內力,是隨著這個姓氏而傳承的,就算外人知道了,也不可能修習到那種高度。”
“可惜白冥容死了,也帶著這一切的秘密。他那個嬌生慣養的兒子,大概連令牌的秘密都不知道吧。”女子的聲音有些冷了下來。
“是個慣養的孩子吧,聽說白冥容沒有讓他獨自擔當過,說過有關上淩宗的事也很少。白冥容讓人覺得他對這個孩子很期冀,可上淩宗的五大刀式一招都沒有教過這孩子。我聽說,他不準這孩子練刀、劍,隻教過他用槍。”
女子有些驚訝:“白冥容這是想幹什麼?這樣隻會害了那孩子。”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那個孩子並沒有什麼不治之症。白冥容遠比我們想的警惕、機智,我們潛伏在上淩宗的人,也都被警告過。這次上淩宗的毀滅,大概都要歸功於那些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它們破壞了上淩宗的防禦機製,打亂了上淩宗抵禦外敵的程序。說來也可笑,白冥容栽在了一個女人手裏。如果他沒有內力盡失,大概也隻有他能與那隻怪獸對抗了吧?白冥一氏,就是受到神垂憐的姓氏。”男人聲音低沉而凝重,“天下人忌諱上淩宗,也是因為害怕有那麼一天,上淩宗打開大門,將所有人……踩在腳下!”
女子沉默了下去。她第一次看見,男人的眼中露出如此忌憚的神色。
或許上淩宗的毀滅,是所有人都盼望發生的事。就算它是正派,就算它在江湖秉承公正道義的原則,但因為它的強大、神秘,讓世人害怕,才免不了被毀滅的下場。
“但是那個孩子很努力啊。他的父親不讓他練刀,但他跟那個叫紀錦風的男人學了很多。”
男人的聲音在不算寬闊的房間中顯得有些悠遠,“他能活著當然很好。”
女子一愣:“大人……他已經死了。當時所有人都看見冗為的女兒殺了他,而後屍體被燒掉了。”
男人微微搖了搖頭,眼角上挑,讓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如果是鬼神呢?”
“上淩宗在曆史上,曆經繚曲、囏瀲兩個王朝,曾遭到過五次大的圍攻,毀滅得最徹底的一次是繚曲王朝後秦國秦乾帝時期,那一次上淩宗隻有幾百人活了下來。而後突然興起。上淩宗的可怕之處,在於它的每一次毀滅後,卻能以更強大的姿態興起。”
女子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姑且不談這件事,就算有這麼一天,那也還早。上淩宗,實在是讓人舍不得它的消失。”男人說,“對了,還有一件事。”
“大人請說。”
“丞相,今日已抵達祁城。”
女子心裏一驚。
“說著是來探望故人,其實也是為了上淩宗吧。”男人幽幽地歎了口氣。
女子的身體坐正了,素白的雙手在袖中有些顫抖。
“我明白了,大人。”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微不可聞。平靜之下,壓抑著她的一切情緒。
男人看著她搖了搖頭,說:“你做得還是不夠好。”
“隻是沒有想到,大人這麼快就打算放棄我了。是我暴露得太多了?”女子的語氣有些滯緩。
“這是你逃不掉的命,也是我逃不掉的命。”男人的眼中,宛若有星辰隕落。
他站起身,從桌上拿起罩有黑紗的鬥笠,扣在頭上,遮去了他的臉。
“我要回奐城了。客人來了,你該去接客。”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繪有墨梅的窗戶後。女子低垂著頭,久久地坐著。